一九五八年成都会议述评

裴 棣



  南宁会议之后一个多月,毛泽东又主持召开了成都会议。它是在与南宁会议
相同的背景下召开的。成都会议是50年代后期“左”的指导思想形成,“大跃
进”发动过程中又一次影响重大的会议。正如毛泽东1958年8月24日同一
些负责干部谈话时所说,去年三中全会,今年南宁会议、成都会议、党代大会,
提出了破除迷信的口号,起了很大作用,因此才有大跃进。

  会议自1958年3月8日至26日在四川成都市金牛坝大楼举行。参加会
议的有大部分政治局常委,部分政治局委员、候补委员,书记处的个别书记、候
补书记,大部分省、市委第一书记,中央部门的小部分负责人共39人。毛泽东
于3月9、10、20、22、25日讲了话,并在与会人员发言时插了许多话。
刘少奇、周恩来、邓小平等也都在会上发了言。3月9日毛泽东提出协作问题,
第二本帐问题,平衡理论问题,又统一又分散----地方分权问题,上层建筑和经
济基础之间的关系,“冒进”与反冒进两种方法的比较等24个问题。会议通过
了《关于把小型的农业合作社适当地合并为大社的意见》、《关于一九五八年计
划和预算第二本帐的意见》、《关于农业机械化问题的意见》、《关于发展地方
工业问题的意见》等39个文件。由于出席会议的政治局委员人数没有超过政治
局成员的半数,因此,毛泽东说,所有这些文件,都为政治局会议作了准备,要
在那里通过。4月上旬,政治局会议分别批准上述文件并把大部分先后转发全国。

  成都会议被称为一次整风会议,这是因为经过1957年的反右派斗争,中
央领导认为中国的形势发生了根本变化,不仅革命出现了一天等于20年的变化,
就连社会主义建设也出现了一天等于20年的大变化。召开这次会议的目的就是
要中央以及省、市领导人的思想跟上这种形势,彻底扭转所谓右倾思想。毛泽东
说,我的企图是要人们振作精神,势如破竹,把空气冲破一下,搞出一种新空气,
冲破党内的沉闷空气。因此,会议的中心内容是树立经济建设的高速度思想,确
立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总路线的思想。围绕这个中心,会议还提出了破除迷
信、个人崇拜以及阶级斗争等问题。成都会议使“左”的指导思想更加系统化,
为八大二次会议作了准备。

一、高速度和社会主义建设总路线的基本思想

  由于对革命和建设形势的估计不符合实际情况,在成都会议上,毛泽东突出
地提出了速度问题。他说,党内存在两个速度的分歧,一个是社会主义改造速度
的分歧,这主要是我们跟邓子恢之间的分歧;另一个是经济建设速度的分歧,就
是1956年所表现的分歧,或者叫冒进派同反冒进派的分歧。还说,搞社会主
义有两条路线,一条是多快好省,一条是少慢差费,河南的水利建设就是两条路
线的斗争。陈伯达作了长篇发言,从理论上发挥了毛泽东的观点。他说:“所谓
社会主义建设问题的分歧,主要是关于速度问题的分歧”,“社会主义改造的速
度问题解决以后,毛主席提出了四十条纲要,多快好省,十大关系这一连串的问
题,社会主义高潮的序言,我感到在社会主义建设问题上,我们有了新的独立的
语言了。”“不管是社会主义改造问题的分歧,不管是社会主义建设问题的分歧,
实际上,最根本的问题是对于群众的积极性和创造性的估计。对群众估计不足,
很多毛病就产生出来了。”陈伯达说,我很赞成、很欣赏上海报告中的那句话:
“现在是跟帝国主义争时间、争速度问题。”毛泽东插话,肯定同帝国主义争速
度的提法,要求在我们的文件里加上这一部分,并说,假如帝国主义都平掉了,
也存在两个办法:一个是在干劲十足,群众路线,轰轰烈烈的热潮中前进;另一
个是“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这是宋朝诗人李清照的一篇词,
她是个寡妇,是以一个寡妇面孔、寡妇心情来建设社会主义,还是以另外的心情
来建设社会主义!陈伯达说:“在全世界有这样最大劳动人口的国家里面,生产
力睡了几千年,现在一下把它叫醒过来,它的力量是不可估量的”。毛泽东插话
说,左舜生他们叫“醒狮派”,因为他们出了一个刊物叫《醒狮》。我们才是真
正的醒狮派。狮子一醒来,它就要发泄了。陈伯达说,毛主席关于几个“并举”
的思想是对马克思主义在社会主义建设问题上的重大贡献,如果解决得好,中国
生产力发展的速度在世界上是空前的,要超过任何一个资本主义国家,也超过所
有社会主义国家。毛泽东插话说,正是在这个基础上,提出一个形象的口号,就
是跟英国比。怎么叫多快好省呢?15年赶上英国。

  为了牢固地树立高速度的思想,毛泽东在成都会议上再一次批评1956年
的反冒进。他说,两种方法比较,一种是马克思主义的“冒进”,一种是非马克
思主义的反冒进,究竟采用哪一种,我看应该采取“冒进”。并指出周恩来在八
届二中全会上所作的基本观点为“成绩是有的,肯定是冒了”的报告是错误的。
这种错误的、不公正的批评,损害了党中央的集体领导,进一步助长了“左”倾
错误的发展。

  成都会议上,既然在建设速度这个核心问题(后来被称为总路线的灵魂)上
统一了认识,就顺理成章地形成了社会主义建设总路线的基本思想。毛泽东在讲
话中不只一次地说,社会主义建设总路线初步形成了,它的基本观点已经有了,
究竟对不对,还要看5年。如果工农业不出大乱子,路线就差不多可以说形成了。
会上,陈伯达受命把“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的总路
线基本点作了文字上的表述:“调动一切积极因素,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巩
固和扩大社会主义公有制(包括全民所有制和集体所有制),在重工业优先发展
的条件下,发展农业和发展轻工业同时并举;在中央重点工业的领导下,发展中
央工业必须和发展地方工业同时并举;在继续完成政治战线上和思想战线上的社
会主义革命的同时,逐步实现技术革命和文化革命。所有这些目的都是在于力求
促进我国尽快地建成为一个具有现代工业、现代农业、现代科学、技术、文化的
伟大的社会主义国家。”这些内容后来为八大二次会议所采纳。

  制定一条社会主义建设总路线,是党对我国社会主义建设实行正确领导的需
要。但是,这条总路线必须反映我国社会主义建设的客观规律。中国是一个经济
落后的东方大国,正确地把握社会主义建设规律,必须采取谨慎的态度,从国情
出发,不断地总结经验。早在七届二中全会上中央就曾经正确地指出,中国是一
个经济十分落后的国家,这是一个基本点,在建国后的一个相当长的时期内,党
考虑一切问题都应当从这个基本点出发。列宁说过,愈是经济落后的国家,建设
社会主义的困难愈大。直到1955年初,毛泽东仍然坚持这个观点,他说:
“在我们这样一个大国里面,情况是复杂的,国民经济原来又很落后,要建成社
会主义社会,并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我们可能经过三个五年计划建成社会主义
社会,但要建成为一个强大的高度社会主义工业化的国家,就需要几十年的艰苦
努力,比如说,要有五十年的时间,即本世纪的整个下半世纪。”【注:《毛泽
东选集》第5卷第139页。】社会主义改造基本完成以后,从1956年到1
957年初,党中央曾经探索了我国社会主义建设的规律。如知识分子问题会议
的召开,毛泽东的《论十大关系》的发表,“双百”方针的提出,两论无产阶级
专政的历史经验,八大一次会议关于阶级斗争、经济建设方针、经济体制改革、
发展民主法治、反对个人崇拜等问题的论述和决定,以及《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
部矛盾的问题》,等等,都是认识社会主义建设规律的重要成果。特别值得一提
的是,毛泽东、刘少奇、周恩来都谈过,可以允许办资本主义私营企业作为社会
主义经济的补充。毛泽东说,这叫新经济政策。但是,在反右派斗争以后,一些
正确的认识都被抛弃了。成都会议在讨论社会主义建设总路线的时候,从主观愿
望出发,把十分复杂的社会主义建设问题简单地、武断地归结为一个速度问题,
断言高速度就是中国社会主义建设的“独立的语言”,即中国的特色。这样,主
观愿望代替了从国情出发,空想代替了科学论证,以为只要实现了以高速度为核
心的指导思想,就可以很快赶上或超过经济发达的国家。

  本来在南宁会议批评反冒进以后,各地区、各部门都着手批判所谓右倾保守
思想。成都会议上在又一次批评反冒进,要求加快速度的气氛中,与会的部门和
地区的负责人都纷纷修改计划,提高指标。例如会议通过的《关于农业机械化问
题的意见》说:“我们的任务是:在七年内(争取五年内做到)基本上实现农业
机械化和半机械化,实现农业生产力的大发展。”【注:《农业集体化重要文件
汇编》(下)第17页。】《关于一九五八年计划和预算第二本帐的意见》提出
的工农业生产指标,比2月全国人民代表大会通过的指标高得多,工业总产值由
年增长13.9%提高到33%,粮食和棉花的增产速度分别从5.9%、6.
7%提高到16.6%、24.8%。有的省委书记提出一年“四实现”,即实
现农业纲要四十条(亩产400、500、800斤的粮食指标)、水利化、除
四害、消灭文盲。有的省要争取5年完成10年规划,即粮食、棉花的产量翻一
番,油料的产量翻两番,消灭四害,扫除文盲,其根据是“欲慢则不达”。

  还有人表决心:“苦战三年基本改变本省面貌,在七年内实现农业四十条,
实现农业机械化,争取五年完成。”某大区负责人表示:全区5年完成纲要四十
条的主要产量指标,5至7年工业总产值超过农业总产值。中央有的工业部门提
出:“十年赶上英国,二十年赶上美国。”在这种热烘烘的气氛里,毛泽东一面
告诫中央和省部两级领导必须稳当一点,要谨慎,要留有余地;一面又说,现在
只是压缩空气,反冒进是一齐下马,现在不是下马,是如何搞出措施。毛泽东是
欣赏这种“大跃进”气势的。他没有表示不相信上述高指标,反而说,今年如果
能增加1000亿斤粮食,700亿斤也好,整个地球就翻过来了。实际上,按
当时的生产力水平,全国每年只能增产粮食100多亿斤,就是30多年后的今
天,在一般情况下,全国每年粮食产量也仅仅能增长二三百亿斤。可见,当时提
出的那些高指标是多么脱离实际!正如谭震林后来在1960年12月北京中央
工作会议上所说,成都会议的高指标,撒下了浮夸风的种子。

  在生产上追求高速度,必然导致加快改变生产关系的问题。成都会议通过的
《关于把小型的农业合作社适当地合并为大社的意见》指出:“我国农业正在迅
速地实现农田水利化,并将在几年内逐步实现耕作机械化……为了适应农业生产
和文化革命的需要,在有条件的地方把小型的农业合作社有计划地适当地合并为
大型的合作社是必要的。”【注:《农业集体化重要文件汇编》(下)第15页。
】这是农村生产关系向着“一大二公”转变的开端。会上,毛泽东还提出可以考
虑一个省首先进入共产主义的问题。可见,急于过渡、超越阶段的空想共产主义
思想在成都会议上也已经萌芽。

二、关于破除迷信问题

  在毛泽东看来,既然要闯出一条“大跃进”这样新的社会主义建设道路,人
们的思想就不应该继续禁锢在老框框里,要有新的思路,因此,破除迷信便成为
成都会议的重要课题之一。毛泽东说,对于经典著作要尊重,但不要那样迷信,
老祖宗也有缺点,要加以分析,不能抄书照搬:对于苏联的经验要择其合乎中国
情况者接受,不合者拒绝。这一观点正确的一面,是不要用教条主义的态度去对
待马克思主义的经典著作。但是,在提出警惕教条主义的同时,没有号召人们认
真读马列的书,这种片面性助长了干部不读马列著作的倾向。“大跃进”中人们
做了许多违反马克思主义基本常识的糊涂事,是同不读书的倾向有直接关系的。

  毛泽东还说,不要怕教授;也不要迷信科学家,科学家的头脑中总有一部分
是不科学的。他说,进城以来,我们相当怕教授,不是藐视他们,而是有无穷的
恐惧,认为人家有一大堆学问,自己好象什么也不行。马克思主义者不怕帝国主
义,而惧怕资产阶级知识分子,怕教授,这也是怪事。我看这种精神状态,也是
奴隶制度“谢主龙恩”的残余。他们自然科学可能多学了一点,但社会科学就不
见得。不要“自惭形秽”。我们要办刊物,要压倒资产阶级知识分子。我们只要
读十几本书,就可以把他们打倒。与此同时,毛泽东还反复地强调“历史上总是
学问少的推翻学问多的”,“外行比内行高明”。这些提法,可以说是在知识和
知识分子问题上转了180度。1956年初,在毛泽东倡议下,党中央召开了
知识分子会议,并作出尊重知识和知识分子的决定。随后,毛泽东又提出了百花
齐放、百家争鸣的方针。在“双百”方针的鼓舞下,知识界气象一新。成都会议
上的突然转变,显然是同1957年的反右派斗争有关系的。经过这场风暴,便
对知识分子作出完全相反的估计,这不能不说是一种历史的不幸。50年代到6
0年代,正是世界新的科学技术突飞猛进,促使经济大发展的时期,我们不但没
有创造条件,充分发挥知识分子在社会主义建设中的作用,相反地却鄙视、排斥、
打击他们,致使我国同世界先进国家拉大了距离。

  在谈论破除迷信的时候,毛泽东还提出工业化并没有什么神秘的观点。他说,
不要那么迷信工业化、机械化。本来建设现代化工业在我国是一项全新的艰巨的
事业,应当从我国国情出发,努力掌握科学技术,学习世界先进管理经验,谨慎
从事。但是,在破除迷信的口号下,却把实现工业化、机械化看作是轻而易举的
事。在“大跃进”中采用大搞群众运动的方法,以为搞几次像大炼钢铁那样的运
动,就可以把工业搞上去,结果却是违反经济规律,违反自然规律,事与愿违。

  毛泽东还号召要破除“人多地少”的迷信。他说,多年来认为耕地太少,说
“人多了不得了,地少了不得了”,其实每人2.5亩地就够了,应当看到人多
是好事,现在还是人口少,实际人口到7.5亿至8亿时再控制,到赶上英国时,
人民有了文化,就会控制了。这种人口观,脱离国情,脱离经济发展的规律,导
致了我国人口失去控制的战略性失误。

  1955年下半年以来,特别是反右派斗争以后,毛泽东不断地提出一些新
的观点和原则。其中有些观点,例如三大改造完成之后,阶级斗争仍然是我国社
会的主要矛盾;知识分子的绝大多数还是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右是立场问题,
“左”是方法问题等等,都是同中央的精神、八大一次会议的决议不一致的。党
内不少人包括中央领导人都感到不理解,思想跟不上。现在,毛泽东又提出党需
要正确的个人崇拜的观点,理所当然地引起了强烈的反应。会上不少领导人反省
自己为什么跟不上毛泽东的新观点,反省对个人崇拜的认识。有人说,我们在水
平上和毛主席有很大的距离,应当相信主席比我们高明得多,很多重大问题都是
主席提出来的,我们要力求在自觉的基础上跟上。有的说,主席比我们高明得多,
思想、观点、作风、方法都比我们高明。我们的任务是认真学习,倒不是“高山
仰止”不可攀的。一位市委书记竞提出:“相信毛主席要相信到迷信的程度,服
从毛主席要服从到盲从的程度”。这对个人崇拜的发展,不能不起到推波助澜的
作用。

  肯定个人崇拜是成都会议发生的又一个大转弯。它不仅改变了八大关于反对
个人崇拜的正确原则,也改变了毛泽东自己一贯反对突出个人的主张。

  由于提倡个人崇拜,个人专断日益发展,逆耳之言难以听得进去。成都会议
上毛泽东对张奚若的反批评,已表明国家民主生活开始受到严重损伤。1957
年,响应党鼓励党外人士提意见帮助党整风的号召,著名学者张奚若批评党内滋
长了骄傲情绪,主要表现是:“好大喜功(误认为社会主义就是大),急功近利
(强调速成,把长远的事用速成的办法去做),鄙视既往(轻视历史的继承性,
一切搬用洋教条),迷信将来(认为将来一切都是好的,都是等速发展的,将来
还没建立起来,就把过去都打倒)。”【注:李维汉:《回忆与研究》(下)第
831、832页。】这种批评是中肯的、善意的。应该说,党的工作从三大改
造后期以来,确有好大喜功的过失,虚心听取批评意见,对于防止和克服“左”
的失误是有益的。但是,毛泽东对于张奚若的尖锐批评很不以为然,曾不止一次
地予以反驳。成都会议上他又说,张奚若批评我们“好大喜功,急功近利,鄙视
既往,迷信将来”。无产阶级就是这样嘛,任何一个阶级都是好大喜功的,不
“好大喜功”难道“好小喜过”!

  我们就是这个章程,水利、整风、反右派,6亿人民搞大运动,不是好大喜
功吗!我们搞平均先进定额,不是急功近利吗!不鄙视旧制度、反动的生产关系,
我们干什么!我们不迷信社会主义、共产主义干什么!我们错误是有的,主观主
义也是有的,但是“好大喜功,急功近利,鄙视既往,迷信将来”是正确的。毛
泽东的反驳,无疑是压制了民主,阻塞了言路,助长了“左”倾错误的发展。

四、关于阶级斗争和反对资本主义问题

  在毛泽东看来,阶级斗争是推行高速度建设的重要手段。毛泽东在会上说,
阶级分析这个观点我们都是清楚的,不过要更清楚一点。我们国内存在着两个剥
削阶级跟两个劳动阶级。什么叫两个剥削阶级呢?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官僚资
本主义的残余,就是所谓的“地、富、反、坏”,现在要加一个资产阶级右派,
叫“地、富、反、坏、右”。没有改造好的地富反坏都是反社会主义的分子,右
派现在反社会主义,我们就把他看作是敌人了。第二个剥削阶级是民族资产阶级,
是右派以外的民族资产阶级的大多数,就是90%以上的资本家、知知分子和8
0%以上的民主党派里头的人。工人、农民是劳动阶级。这一论断显然是同八大
决议相悖时,它发展了党在阶级斗争问题上的错误。把知识分子划入剥削阶级的
行列,错误尤为严重。

  从不正确的阶级分析出发,毛泽东批评说,有许多同志过去在资产阶级面前,
精神不振,对于思想战线上的斗争,几次运动无动于衷,对于《清宫秘史》、胡
适批判、梁漱溟、《红楼梦》研究、《武训传》、胡风、丁玲等六七件事,对于
资产阶级整个阶级、整个资产阶级的知识分子就没有想全部灭掉,其实要灭掉它。
1957年,毛泽东在《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问题》一文中曾指出过:
解决思想问题,解决学术上不同观点的争论,只能用讨论的方法,而不能用阶级
斗争的方法。现在却一反常态,试图发动几次斗争,来解决不同的思想认识问题
和学术上不同观点的争论。这种简单粗暴的做法和错误的认识,混淆了思想认识
问题、学术问题和政治问题的界限,混淆了两类不同性质的问题,是完全违背党
的思想工作方针的。

  谈到党内的思想动态,毛泽东认为,要把它当成一个阶级斗争问题首先抓起
来。他说,有两种情况:一种是有反党集团,如广东、广西、安徽、浙江、山东、
新疆、甘肃、青海八省区就有,他们要推翻领导,自己挂帅;另一种情况象四川
那样,有右派活动。是不是各省都大同小异,这是阶级斗争规律。阶级斗争发展
到这个阶段,隐藏在党内的资产阶级分子一定会暴露出来。毛泽东这里列举的都
是各省领导班子内部的问题。在八届三中全会上,毛泽东否定了八大关于我国阶
级斗争问题的正确论断,现在又把党内存在的这样或那样的分歧,不加分析地一
律看作是阶级斗争,历史已经证明是十分错误的。

  成都会议上,毛泽东关于反对“资本主义道路”的观点,对我国社会主义建
设产生了极大的影响。他说,党内有些人“没有搞社会主义的精神准备”,本来
消灭资产阶级的基本观点,在七届二中全会的决议中已经有了。过去在民主革命
中陈独秀主张让资产阶级掌握政权,无产阶级壮大以后,再搞社会主义革命。但
是,经过30多年,党内还有这样的人。好人如邓子恢,完全是资产阶级民主派
那一套,搞“四大自由”,他在政治局里到处活动,企图分裂政治局,找他的朋
友,要达到他的目的。他讲农民怕冒尖,就跟我尖锐对立。河南的富裕中农有好
东西不让干部看,装穷,无人时,才向货郎担买布。我看很好,这表示贫下中农
威力很大,使得富裕中农不敢冒尖。这表明社会主义大有希望。但有些人认为不
得了,要解除怕冒尖的恐惧,即大出布告,搞“四大自由”,说明他没有搞社会
主义的精神准备。

  毛泽东早在1953年提出过渡时期总路线时,就指责“四大自由”是“走
资本主义的路”【注:《毛泽东选集》第5卷第123页,第208页。】;1
955年11月在党的七届六中全会上,又指名批评邓子恢,说“四大自由”,
“确实是资产阶级性质的纲领”【注:《毛泽东选集》第5卷第123页,第2
08页。】。这些批评都是不正确的。实际上,邓子恢并不赞成“笼统提出‘四
大自由’的口号”,他当时只是提出应当正确处理雇佣、信贷、租佃和贸易四个
问题【注:《农业集体化重要文件汇编》(上)第138页。】。现在看来,他
的这些主张完全符合当时的实际情况,对于调动农民的积极性,发展社会生产力
是必要的、有益的。1921年列宁在阐述新经济政策时说过,一个政党,如果
在千百万小生产存在的条件下,就试图完全禁止、堵塞一切私人的交换的发展,
它就是愚蠢,就是自杀。“其所以是愚蠢,因为这种政策在经济上行不通;其所
以是自杀,因为试行这类政策的政党,必然会遭到失败”【注:《列宁选集》第
4卷第519页。】。1953年邓子恢关于农民应有的自由的意见,是符合列
宁的这种正确主张的。

  1953年邓子恢还讲过:不少地区农民不安,“怕‘共产’、怕‘社会’、
怕露富”。他认为这种不安基本是中农问题,有的地区占63%,这些人不敢放
手经营,只是维持现状,这对巩固社会主义阵地,发展农村生产力是很不利的。
为此,他提出了一些解决怕露富的措施【注:《农业集体化重要文件汇编》(上)
第136页。】。邓子恢提出这个问题是很及时的,并没有错误。但是,毛泽东
却认为怕露富表明“社会主义大有希望”,并主观地指责邓子恢为“解除怕冒尖
的恐惧”而采取措施是“没有搞社会主义的精神准备”。这无疑是对社会主义的
极大误解。所谓“冒尖”,就是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在社会主义条件下,一部分
人先富起来不但不会妨碍共同富裕,还会促进共同富裕。可是长期以来,在“左”
倾思想指导下,许多在社会主义条件下有利于生产力发展和生产商品化、社会化、
现代化的东西,被当作走资本主义道路加以反对,对我国的社会主义建设事业造
成了很大的危害。这是一个极其深刻的教训。

  (作者工作单位: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


原载《中共党史研究》1988年第5期第37-4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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