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饥荒遗事(一)

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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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岁月如梭,大饥荒转眼间就是四十二年了,往事在脑海里有时候如烟如
雾,有时候却仿佛发生在昨霄,还是那样鲜活,特别在静夜里,不时象春潮
一般,涌上心头。

  一九五九年秋天,我从小学升入家附近一所初级中学,也许因为入学考
试成绩不错,编班后就被班主任陈星镜老师指定为“班主席” (那时还不叫
班长) ,因为我年纪小,身体还没有发育,后来学校的白校长也注意到我的
“小”,所以以后常被他戏称为“小班主席”。


  一、倒叙小学档案

  我表面上看起来好学生一个,学习努力,似乎也很遵守纪律,但其实是
最不听话的学生,在小学的倒数一年才争取入了少先队,小学时几乎每学期
末的评语上都有:“学习努力,注意遵守纪律,希克服骄傲情绪”,在没有
入队以前,评语后面还有一条:“争取早日加入少先队”。原因是那时的课
程对我的脑力来讲,常常显得太浅,所以上课时常常习惯于自己先把书翻一
遍,大致理解了,就自个儿玩别的去,有时为了掩饰自己的“自留地”活动,
还常常举手,向老师提些超出课堂内容深度的怪问题,弄得老师哭也不是,
笑也不是,不知道我究竟是坏还是好?我记得连续几期,我的语文数学成绩
都是双百分,而且又是学校业余无线电活动与航模活动的积极分子,我的毛
笔字还经常被学校拿到区里展览,也许就是这些成绩养成了我骄傲自大的毛
病。

  毛病中最严重的是与班干部们对着干,一批班上的调皮捣蛋者总是围在
我的身旁,和班干部们过不去。 放学回家的路上, 总有几个大个子作我的
“保镖”,所以小学几年打架时我从未吃过苦头,哪个敢惹我,我只要一吩
咐,马上有打架能手上去帮我的忙。自然,要作“领袖”也得付出代价,代
价是,那些调皮娃娃常无偿地抄我的作业,我的“慷慨”赢得了调皮孩子堆
里的威望,被取别名为“剑侠”。还有一个实用性的原因是,那时放学回家
要组成自学小组做当天布置下来的作业,分头在一些同学家会聚,我的家是
其中之一,原来是我家堂屋比较大,又是在一个幽静的小院里。最特别的是,
小院的出口要经过一个很大的茶园兼戏园,必须穿过戏院才能进我家所在的
小院,就因为这个原因,我们学习小组的成员总是理直气壮地对守戏院门的
说,我们是去里面院子里复习功课的!进去以后,往往半个小时就把作业做
完了,然后跑出来观赏外面演的曲艺剧、清音、评书一类节目,想一下:免
费看节目,何乐不为?所以分组时,谁都争着到我这组来,我自然是组长大
人,尽管我在班上长久以来,两袖清风,无任何官职,也不在“党”。

  到四年级时,几个“马弁”耸踊我申请入“党”,说是经常被前班、队
干部在老师面前汇报受气,我有资格进去制止他们的阴谋。我其实平常很不
屑和那些“官”们为伍,也许是人家叫我剑侠,叫久了就觉得得照着剑侠的
样子办,窦尔敦哪有自投官府的道理?后来想通了,进去就进去吧,于是我
规规矩矩表现了几个星期,入了组织,成了“体制内的反对派”。进去后不
久,即被队里反对派和中间派成员拥为“学习委员”,升官速度惊人。


  二、种渡荒菜,打“猪草”

  官拜班主席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在陈老师指示下,召集新莅任的班干部
们布置每周劳动课的种菜任务。

  原来,在我进入初中前,经济生活已经显得很吃紧了,猪肉已经定量,
粮食也定了量,但大家都没有料到形势恶化的速度超过了大人们的估计。在
这之前,从1953年到1957年这段时期,虽然政治风浪冲击着社会,但对小学
生来讲,如果家里大人没有被“笼”起的话,感觉还不算大。街市一如往昔,
戏园子里面的笙歌响彻中夜,满街的小贩卖着各式小吃,有脆花生、废片、
夏天的梨,冬天的红橘,1955-1957年几年的秋天,红橘甚至被卖到1分钱一
斤地步还没人要,街面上常常看见一堆一堆的烂橘子,花生1分钱一大堆,
有些调皮的孩子有时晚上乘小贩不注意,突然“噗”地一声把小贩卖花生的
油灯吹熄,然后乘乱打劫,把小贩的花生抓他一把。

  但是,自从1957年起供应就不太好了,听家里大人偷偷说是搞“统购统
销”造成的。1957年的春节,第一次出现了彻夜排队买肉,后来1958,1959
年的春节肉也限了量。

  这次布置的种菜任务是学校为各年级各班划片包干,每周班上的人要去
一次耕种。我班分配的土地在火车北站外面,靠近铁路路基,大约有两百平
方米的一块地。第一次去菜地劳动,由陈老师带队,我们学校离目的地很远,
要走很久。到了劳动地点以后,发现原来已经栽了红薯和厚皮菜 (美国中国
店叫奶油白菜,比较小,家乡的厚皮菜很大,肉厚,产量高,是困难时期标
准的“渡荒菜”),我们的任务是除草,把一些土刨松一下,外兼施一下肥。

  因为这是第一次参加集体劳动,大家都很兴奋,尽管班上男生都还没有
发育成熟,对大体力劳动不习惯。班上几个女生倒是长得高高的,特别是坐
在我后面的薛惠君小姐,高高的个子,红润的脸庞,据说她父亲在西藏军区
工作,家里条件好,她劳动很卖力,从脸型到健美的角度上讲,当为本班第
一株花,前几天由于逃学,陈老师叫我组织过对她的“批判”,可是我却天
生对不遵守纪律的同学有亲近感,所以把批判会当成了谈心会,后来薛小姐
对我很感激,有那么点意思在里面,但我那时哪想到那里去呢。

  后来又去了几次,刨出地里的红薯,把长好的厚皮菜拔起来运回学校,
算是劳动任务完成了。

  以后,我们的劳动地转到文殊院边,离学校较近,这样劳动了一学期。

  第二年的劳动课不再去专门的劳动地了,而是叫“打猪草”,打猪草就
是从上午开始(从1960年到1961年两年内,学校的劳动课改为两周整整一天),
背着一个背兜,随便学生跑多远,只要学生背上装满一背兜菜下午回校向老
师交差就行了。学校自然养着几口猪。起初,大家老老实实地找真正的猪草
打,但是,真正能用作猪草的野生植物并不多,经常完不成任务,还气咻咻
地跑一天。完不成任务,自然劳动课的成绩不佳。后来逐渐在打猪草的活动
里相互取经,得出了窍门,原来是去偷农民种在地里的蔬菜。偷蔬菜也偷出
了水平,并不弯腰去摘菜,而是每人手里拿一根长竹竿,竹竿的顶部绑一只
锋利的小刀,看见地里有菜,只要把手中竹竿一甩,就象挥马鞭一样,刹时
间一颗白菜被竹竿头的刀削下,然后也不弯腰拾,只用竹竿的小刀插进菜里,
一回手,菜便进背兜了。说起来惭愧,这种行为是公然偷窃,但当时并不这
样想,原因是没有任何学生把偷的菜拿回家,全交给学校。我曾注意过,学
校收集“猪草”的地方堆了满满一地的蔬菜,除了喂猪以外,剩下的肯定被
学校教职员工瓜分了。

  学校对这种“打猪草”是睁只眼闭只眼,原因就是刚才说的。所以经常
有学生被农民抓了,把背兜没收,学校就派一个老师去交涉,也不批评学生。
对于教师分猪草的事,学生也很谅解,原来教师的定量是是十八斤,学生的
定量是二十四斤,学生知道教师饿饭饿得更惨,所以也不怪教师拿猪草充饥。


  三、十年大庆,跃进街

  当了班领导后自然“特权”开始有了,第一桩事是被学校当局遴选去南
郊公园,作为优秀少先队代表和“苏联专家”聚会,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洋人。
我和另一班干部吴联苏(刚好他名字就取得含有中苏友好之意)在一个星期日
在南郊公园和苏联专家们见了面。苏联专家有男有女,温文尔雅,对参加会
面的中国少年很热情友好。我们那时刚修俄语课没有几天,舌头的“弹音”
还来不及弹得转,咀巴里只能冒出几个“达娃利西”、“达什维达尼亚”、
“哈那索”这样简单的词汇,便匆匆派上用场,但有一句却事先通知背得溜
熟,就是:

  “CCP(念弹音,苏联的俄文缩写) 依 KNP(俄文的中国缩写) 哈诺什一
耶 德儿鲁(念弹音)什雅!”(苏联和中国是好朋友!)

  有一对苏联专家夫妇同我和吴联苏一起在刘湘墓前合影,也记下了我俩
的地址,我后来还天真地盼他们把照片寄来,照片终于没有来。

  几年以后,我才知道那是苏联当局撤走在华专家前的最后一次告别活动。

  快到国庆十周年了,好几天前我们就盼着快点来,会有多热闹哇!从小
学开始,每年的“五一”,“十一”,大人小孩都在天还没亮前四点过就起
床了,起床后到单位、学校归口参加游行,一般都要游行到十一点过才回家,
下午和晚上参加各公园里的游园活动。

  今年的十一国庆节很特别,因为老师通知这是“十周年纪念”,一定要
好好庆祝一番,我们几个伙伴还商量到那天去公园里玩通宵。

  就在国庆节还没有到来的五天前,陈老师通知我参加在成都军区北校场
里刘少奇主席、朱德委员长对四川各界的接见活动。 1959年9月25日,我校
少先队和青年团代表十多个走路进了北校场军区大院,络驿进去的各界代表
大约有一万多,大家都坐在军区操场草坪上,操场前面有一座临时搭起的看
台,上面就坐着刘主席、朱委员长以及西南局、四川省委、成都军区的方面
大员。北校场本是清朝四川总督的阅兵场,抗战以后,曾作为中央军校校址,
1949年12月,蒋介石飞蓉督战期间,就住在北校场,由于四川军阀的叛变,
兵围北校场,蒋差一点在此处被抓,最后在枪炮声中从这里仓惶逃走。

  我坐的位置离主席台很远,看不清楚台上人的面孔,幸好大会组织者后
来组织了群众游行,陆续通过主席台,我才看清楚了刘少奇和朱德的样子。
只记得刘少奇面带微笑,向群众挥着手,面容瘦瘦的;朱德给我留下的映象
很深,紫唐色,宽宽的面庞。

  后来国庆那天,外面宣传栏上帖的报纸套红印着毛泽东和刘少奇两人的
照片,这是第一次把刘少奇突出到这么显著的地位,在此之前,各单位预先
传达了毛泽东退居二线,刘少奇在前台抓国家大事的内部文件。

  骡马寺街、后子门大街直通“皇城”,这个被四川人误认为刘备的皇城,
其实是明朝的蜀王宫,因为它有一个城楼,很象北京天安门,解放后,又把
解放前门前的三桥南街撤除成了一个广场,就是今天的“人民南路广场”,
所以那时的成都人都称其为“小天安门广场”。现在,十年大庆就要来了,
刘主席被移交了一部分权利,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时候,四川党政大员怎
么不想朋比攀附一下,这种攀附的最佳写照就落到后子门、骡马寺两条街上
了。

  原来,这两条街解放后十年里,基本上没有动过土木,现在,为了让刘
主席、朱委员长看看四川新貌,早在刘朱驾临成都的前夕,当局在一两天之
内放了一个“卫星”,把这两条大街修得富丽堂皇!

  如果你那时从这两条街的街面上散步,或者乘车顺着街驰过,你会惊讶
于这两条街几乎在一夜之间变得“高楼林立”,商店鳞次节比,很现代化。
但若你绕到侧街往这两条街的高楼一望,便望出了破绽。

  原来,所有高楼都是由一张张木板做的墙构成,墙上煞有介事地还做有
窗子,窗子还带有玻璃,涂上了崭新的油漆,正对着大街。墙的后面当然必
须有支架支持着,比好莱坞的摄影棚还要简陋,但效果不见得比好莱坞的差,
而且更省料,现实意义也更强。

  我不知道刘少奇主席,朱德委员长最后参观过这两条街的“新貌”没有?
反正我们国庆那天游行经过时,欣赏了这个火红年代的创造性杰作,记得当
时无论大人少年都啧啧称是,没有一个人去理解这个杰作稍微深入一点的意
义。

  第二年的国庆节期间,奇怪的是这两条街的“高楼”还在,居然还能经
得住风雨,只不过所有的油彩都被雨打风吹去了,更无人问。

  这两条街被当时的人称为“跃进街”。


  四、超声波

  国庆过了不久,超声波热来了。

  有一天,年级通知开各班主要干部会议,会议由一位老师宣布上级的紧
急指示精神,指示说,我国科学家发明了一种先进的科学技术,叫住“超声
波发生器”,办法是用一只约一尺左右长竹筒,一端带节封死,然后把竹节
处用刀划出一道口,这道口必须与竹筒内部通,再在口上安上一个钢制刀片
就行了。这样就成了超声波发声器,可以用它来淘米、洗衣服、洗菜,效率
大大的高,为了向各班干部说清楚怎样制造和它的效率,当场有老师锯下一
段竹筒,迅速做成一支超声波发生器,然后大家随着一位教物理的老师来到
水池边,水池边临时放着一只水桶,桶里一飘着一条脏手绢,该老师把竹筒
穿进一根通自来水的橡皮管,打开水管,于是水就从橡皮管通到竹筒,再在
竹节处的细缝间冲出来,据教导,当水冲过细缝上的钢片处,使钢片产生振
动,钢片的固有振动频率是超声的,于是超声波的奇迹便出现了。

  那老师把超声波发生器对着桶里泡在水中的手绢,水从超声波发生器里
冲出来,被挤成一片片状水柱,自然力量很大,冲得手绢在桶里团团打转,
冲了半天,把手绢从水里取出来看时,似乎还是原先的干净程度,可是周围
的老师都说,冲得好干净啊!

  于是,主持会议的老师要各班干部回家分头招集住校外的同学连夜赶制
超声波发生器。因为是土法上马,一时找不到钢片,结果大部分钢片都用铁
片来代替,至于到底产生超声波没有,就不得而知了。

  第二天全班一收集,装满了一箩筐,敲锣打鼓地去向领导报喜,后来超
声波热完了后,我偶然走过学校一间储藏室,发现室里堆了大半屋的竹筒。

  几天以后,各单位雷厉风行,无论是学校蒸饭的灶的蒸汽出口,还是我
家外面茶馆里烧水的灶上都装满了超声波发生器,据说用超声波发生器蒸的
米饭要比不用的营养成分高,涨饭。

  超声波这玩意儿麻不了我,因为我订的《无线电》杂志上有一期专门介
绍了真正的超声波发生器如何做。办法当然很科学,是用一只大功率真空管
产生振荡,在LC回路里安排振荡频率正好在超声的频率范围,这里的产生电
感L的线圈则绕在镍线扎在一起的柱上,由于镍线柱的固有机械频率正好等
于电振荡波频率的大小,于是电振荡就激励了镍柱的机械振动。这种超声波
发生器的最好用处就是用来快速洗机械表的油腻。

  我虽然知道土法超声波是假的,可不敢说。


  五、叶蛋白,小球藻

  到了1959年年底时,乌云满天,形势变得严重起来了。

  快要过元旦了,丝毫没有过节的气氛,因为已经连续两个月没有配接猪
肉,没有猪肉,二十七斤(1959年时青年学生的定量是二十七斤,一般居民
是二十四斤,第二年学生减为二十四斤,居民先减为二十一斤,再减到十八
斤)粮就显得不够了,因为肚子里没有了油水,感到特别馋,每天不到一斤
的定量装在肚里似乎空空如也,这顿饭刚吃完就想到下顿。

  学校又有上级通知传达了。

  通知说:为了增强群众特别是正在长身体的青少年的体力,战胜自然灾
害的困难,要各级领导发动群众生产自救。特别指示要因地制宜,生产更多
的象“小球藻”,“叶蛋白”这样的高营养粮食代用品。通知强调:经我国
科学家的研究,“小球藻”和“叶蛋白”含有极其丰富的蛋白质,维生素和
糖类。还说:它们的营养超过猪肉与牛奶若干倍。通知最后要求:要注意保
密!严防把制造小球藻的技术泄漏给帝国主义反动派。

  老师解释说,叶蛋白就是普通无毒的树叶,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期,德国
缺粮,就发明了它,其实营养价值很高。小球藻虽然也是外国科学家发现的,
但他们的提取很昂贵,至今还不能做到实用,而我们却能使它成为廉价的宝
物。

  叶蛋白的具体做法很简单,就是采摘普通树上的树叶,磨成粉做成馍就
行了。1959年岁末的一天,姐姐和一群他们小组的男女同学会聚我家,实验
做叶蛋白馍。他们很聪明,并不用普通小叶树的叶片来做,那样不知道要采
摘多少树叶才行,因为大城市里树木并不是很多的。他们采的是芭蕉叶和芭
蕉树干,那玩意儿成都很多,我家旁边院子里就有一棵,高大参天,取之不
尽。他们小组七、八个人收集了很多芭蕉茎、叶,就在院子里挑灯夜战,准
备明天向学校献礼。

  我开始时很好奇,帮助姐姐他们把芭蕉切成小粒,又看着他们用院里的
石磨把芭蕉粒推成浆,后来上下眼皮打仗,实在支持不住,就上床睡了,睡
梦中被姐姐叫醒,塞了一个芭蕉馍馍给我,叫我尝尝他们的实验成果。我幌
忽之间咬了一口芭蕉馍馍,觉得很粗糙,难以下咽,就翻身睡去。

  说真的,如果饿了一两天,芭蕉馍充饥还是很管用的,后来我还吃过不
少,陆续吃到城里的芭蕉树被砍光为止。

  学校在元旦前夕,为了贯彻上级党委文件精神,鼓励生产自救,举行了
一个粮食代用品展览。展出的都是教职员工们的各项杰作,主要是由芭蕉或
别的无毒植物的根、茎、叶做成的食物。在一张铺满白布的大桌上最显著地
放着的,却是食堂炊事员的发明创造,这是我记忆中,炊事员第一次骄傲地
走上社会最受尊敬的第一线,以后他们还要风光两年。

  炊事员们做的代用品馍特别大,比方一个芭蕉馍馍就有今天美国超市里
的土司面包那么大,而且碧绿可爱,诱人食欲,比较起来,教师们做的食品
则又小又黑,可怜巴巴地躲在展览桌的边缘地带。炊事员们还发明了几样不
用传统面筋或豆筋做成的“代用鱼肉”, 其中, 我最记忆深刻的是取名为
“苏联回锅肉”的菜肴。大家也许知道,回锅肉是大众川菜里最解馋的猪肉
菜之一,这是因为这道荤菜需用半肥半瘦的猪肉做成。现在的苏联回锅肉则
是用厚皮菜模仿回锅肉的作料,以大量的郫县蚕豆瓣酱烹制出来,色彩红亮,
令人分泌唾液。

  所谓小球藻,其实就是普通池塘里生长的绿色藻类之一,以前默默无闻,
没有人去注意它,只不过现在喜逢盛世,黄袍加身,被学校机关的领导请进
了专门为它修建的水泥池中养起来。现在,学校里的生物教师可有活干了,
又是向同学们讲解它的营养价值之高,又是成日里游走在水泥池边,观察和
分析小球藻的生长状况。校工每日还需向池中浇上几桶人尿,以便让小球藻
能绿幽幽地茁壮成长。指示中的关怀是这样落实的:每顿中餐将这些连藻带
尿的营养液倒一些在学生们的蒸饭盒里。

  虽然依据指示的精神,小球藻的营养应远高于叶蛋白,可是我却感到叶
蛋白更实在,能够解决一下饥饿,不象小球藻那么虚无。不过,说不定小球
藻在骨子里给咱们青少年(不是任何人都能享受到的)壮了元气,增强了抵
抗自然灾害的能力,也未可知也。

(作者供本馆专稿,2001年5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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