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跃进时的中宣部科学处

---于光远、李佩珊访谈摘录



【编者按】中宣部科学处,原为中宣部科学卫生处,约成立于1952年,负责
管科学工作。1954年改名为科学处,处长胡绳,副处长于光远。自1955年起,
于光远任处长。成员有李佩珊、龚育之、何祚庥等人。文化大革命中科学处
被撤消。

本文摘录自李真真采写的《中宣部科学处与中国科学院---于光远、李佩珊
访谈录》,原载《百年潮》1999年第6期第23-30页。文中“珊”指李佩珊,
“于”指于光远,小标题为编者所加。此文仅供读者参考,如需引用,请查
证原文,并遵循公平使用原则。

                  大饥荒档案编辑部
                   2002年1月11日


◇ 大跃进时的中宣部科学处---于光远、李佩珊访谈摘录 ◇


◇ 科学家同农民比高产

  珊:我在《院史资料与研究》1993年第四期上读到薛攀皋关于“大跃进”
时生物学部参加同农业种植能手比高产会议的回忆文章。文中有一段说:“会
议一开始,一位宣传部门的领导同志讲话。他提出:科研单位要同农民开展种
高额丰产田的竞赛,如果竞争不过农民,就要摘掉科研单位的牌子……”。后
来我问薛这位领导同志是谁,他说是于光远。

  于:我是参加过一个农民同科学家比高产的会,这话很可能是我讲的。会
上指标越比越高,小麦亩产能到6万斤。我又觉得太玄了,就说“一万斤也不
错嘛!”其实同他们的3万斤、6万斤相比,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我还
写过一篇文章反映那次会议,但没有发表。这时期我还在《红旗》上发表过一
篇讲小麦高产意义的文章,可见我那时的积极性,这都是我那时头脑发热干出
来的事。

  珊:记得1962年广州会议上,你曾为在《红旗》上发表这篇文章作了自我
批评,好像在那次会上你是唯一作自我批评的人。

  于:还有一件事,聂总曾带张劲夫和我两人一同去中南海游泳池见毛泽东,
要张汇报科学院的情况,要我汇报全国科技的情况。因为那时我正负责编内部
刊物《科技动态》,做具体工作的是于若木。

  珊:我也参加了,只编了几期。后来科学院编出了《科学简讯》,这个刊
物就停了。

  于:我当时汇报得很糟糕。我讲了山东的农民把苹果苗插在正在长的南瓜
上,结果苹果同南瓜一起长。这是写在山东省委的报告上的。那时我思想上有
一条,要相信党相信群众,省委的报告还能有错?无论如何,我担任着重要的
科学工作,向毛主席汇报这种不科学的东西,后来越想越不是滋味,这是我一
件丢脸的事。在这之后我就在科学处的工作方针上加了坚持科学性这一条,近
十多年我坚决反对“人体特异功能”之类的伪科学,就是坚持科学性这一条的
表现。


◇ 如何看理论联系实际

  珊:1960年夏天还有一件事,关于超声波管道化的技术革新、技术革命运
动,我们对科学院也起了推动作用。此外,我们就没干什么了,因为我们自己
的思想都跟不上,部里还要我们到基层到农村去受教育呢!

  于:我们还组织过一次向朱德的汇报。

  珊:是有这么回事。1958年4月上海开展对资产阶级思想的批判时,我读
到一份有关上海有机所的材料,说经过检查,上海有机所的研究只有4%是联系
实际的。我读后感到十分吃惊。有机化学研究联系实际的面是很宽的,如果有
机所都如此,其他所又如何?我向处里汇报后,光远当即决定我们到上海去看
看。我们在上海同几个所的科学家、科研处长、党员所长接触很多,或开座谈
会,或个别谈话。我们的指导思想是不能把理论联系实际理解得过于狭隘,能
够直接联系实际的工作是重要的,间接的长远的联系实际也很重要,不能把后
者都说成是脱离实际的。从上海回来后,光远同志就向上反映了。

  于:我找杨尚昆汇报的。很快他就告诉我中央要听汇报。

  珊:我们立即通知科学院,也通知上海分院的负责人王仲良速来北京向中
央汇报。记得王仲良来京后显得十分激动。

  于:汇报是在中南海的西楼,朱德来听了汇报,主席、少奇、总理、聂总
都没有参加。杨尚昆主持了会议,张劲夫来了。王仲良是浙江人,乡音很重,
令人难以听懂,杨尚昆觉得汇报得不好,不过朱德在会上还是讲了支持的话,
说科学院就是应该做理论研究,不能轻率地否定这类工作。

  珊:我记得你回来后向我们传达时还有一段陈毅的讲话。他以下围棋作比
喻:下围棋时还要不时下一步“闲棋”,以后的进攻可能用得上,更何况科学
研究?现在回想起来,在“大跃进”的年代里,在批资产阶级思想的高潮中,
抓这件事也不容易。这对1960年4月科学院去上海召开第三次学部大会强调重
视理论工作可能有影响。


◇“插红旗拔白旗”

  珊:1958年7月1日《红旗》杂志创刊,在第一期的《发刊词》中有一段话
讲《红旗》的任务,“就是要更高地举起无产阶级在思想界的革命红旗。毫无
疑问,任何地方,如果还有资产阶级旗帜,就应该把它拔掉,插上无产阶级的
旗帜”。很明显这段话是指思想界的事,也没有说要把一些人当作红旗来插,
把另一些人当作白旗来拔,部里也没有向我们传达过要把这个人当“红旗”插
上,把那个人当“白旗”拔掉。当我们到基层看到这类事,脑子里还真打了个
问号。

  于:毛泽东也没说过要“拔白旗”。

  珊:不过这个时期学术批判的面可够宽的了。除了又重新批判孟德尔、魏
斯曼、摩尔根遗传学外,还批判了牛顿力学、微尔和的细胞病理学。还批判果
树栽培方面农大园艺系教授沈隽“疏花疏果”是资产阶级思想,说保花保果是
无产阶级思想。批判在林木采伐中主张“间伐”的(中科院沈阳林土所刘镇谔)
是资产阶级思想,说主张“皆伐”的是无产阶级思想。武汉大学数学系的齐民
友就是当作白旗给“拔掉”的,等等。当时我们把我们遇到的问题都写成简报
分送部内领导和科委、科学院的领导。

  心理学也受到了尖锐的批判,是从北师大批判心理学教授朱智贤开始的。
批判的政治性很强,科学处内有些议论,但还在观望。1959年胡乔木指出,在
1958年以来的各种批判中,以对心理学的批判最不讲道理。这样才减轻了不少
对心理学的压力,这件事对中国科学院心理研究所是有影响的。

  这个时期有一件同批评胚胎学家朱洗有关的事值得提一下。 我记得大约
1959年底或1960年初,龚育之可能是从自然辩证法研究通讯》杂志编辑部的人
民来信中,读到有人批评朱洗所著的《生物的进化》一书,不讲物种间的斗争
只讲互助是调和主义等,我也读过这些材料。当时拿不准是否要发表批评文章,
1960年4、5月在上海召开第三次学部大会时,我们把这件事向科学院的杜润生
等同志讲了。后来在聂荣臻主持的会上讨论了处理办法。聂说,不要公开批判
了,请科学院的同志同朱洗谈一谈,告诉他有人对这本书提出批评意见,请他
考虑。朱洗很感动,在出第二版时做了些修改。这表明了一种爱护科学家的思
想和与人为善的态度。不过当时这种思想并没有被普遍认识。

  (完)
摘录自李真真采写的《中宣部科学处与中国科学院---于光远、李佩珊访谈录》,
原载《百年潮》1999年第6期第23-3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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