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大跃进”中的两件事

韦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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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从1951年起基本上是从事农业经济工作,三十多年经历了我国农业经
济发展各个时期的风风雨雨。特别对“大跃进”记忆犹新,在此,回忆一二
事,以为殷鉴。

一、“大镰刀”的由来

  1958年在贯彻“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总路
线时,先后开展“大跃进”相人氏公社比远动,下半年秋收前夕,又掀起了
大炼钢铁的高潮。各行各业兵分两路,一路上前方(去环江),一路在后方
(到九龙岩钢铁基地)。凡为这两路服务的人,皆可享受“吃饭不要钱“待遇:
走到哪里,吃到哪里。因多数青壮年都去大办钢铁,从事秋收的劳动力就所
剩无几了。那时我带工作组几个人到矮山,负责宜畔、朋岭、龙衬二个大队
的后方农业生产工作,当时事事要争上游,批判“中庸之道”和下游思想,
如不按时完成任务,有被开除党籍的危险。

   由于当时后方工作从屈于大办钢铁,留下的多是老小、病弱的附带劳
动力,由极少数较强的干部统领担负后方全面生产任务。秋收已到,正值
“黄金落地”时节,但每天能下田割禾打谷的人不多,而且工效不高,进度
缓慢。此时此刻,工作组好似热蜗上的蚂蚁,跑来跑去,真不知如何是好?
开除党籍是个人的事,谷予收不回造成大损头,影响群众来年生产和生活却
是大事。于是在10月下旬的一个晚上我们连夜召开三个大队党支部书记紧急
会议研究对策。与会者有宜畔大队党支部书记吴瑞凡、龙村大队党支部书记
韦书安、朋岭大队党支部书记闭永怀和我们工作组中两人共5人,讨论如何
把秋收任务既快又好地按时完成。于是大家出注意,想办法,你一言,我一
语,闭永怀首先发言说:“我有个办法不晓得行不行?我们每年秋后都用大
镰刀到山坡上去割草,一个钟头就割去一大片,如用大镰刀割田禾就是慢点,
我想一天也得1-2亩,快的割3-4亩。二来田干无水又没有杂草、树杈和石
头,想必更好割了。”我听了忙问;大镰刀各户都有吗?各人都会用吗?大
家异口同声地说:有!男人大都会用,女人也有会用的。于是决定当晚回去
连夜把各家的大镰刀集中起来磨好,次日八点到宜衅永丰堡生产队选一块田
搞试验,由老闭先表演。的确很快,不到一小时,这块水牙占粳米田已割完,
禾抱象一条条黄龙似的卧在田里。过往这里的人看见后都赞声不绝。那天上
午三人只干了四个小时,就割了12.5亩。为了更进一步的证明大镰刀割禾的
快速,下午又扩大试验,选老手带新手,共有男女6人操作。4个小时就割了
24.6亩。这一天共割了37亩1分田禾。这种刻法速度伙,功效高,比手持禾
镰割禾快六、七倍。第二天一早我们立即向乡党委书记温静同志报喜。她很
高兴,叫我们下午继续表演,并由乡党委通知各大队在后方负责生产的支部
书记、大队干部来参观。地点是在宜畔与朋岭之间的一片田洞中已达八成熟
的黄壳占和水牙占谷田。由6个人进场表演,从下午2时到5时共割禾19亩。
与会者赞扬说:“功效大提高,劳力大解放,枪黄金季节,谷子快还仓,这
个办法真是好”,表示回去后大力推广。也有的觉得还有两个问题难解决。
一是割下来的谷距晒谷坪太远,难运;二是“颗粒还仓”有困难。随即针对
这两个问题展开讨论,最后决定搞多点临时晒谷坪,要求选择田块较硬,地
势高,二苗成熟较集中的地区来做。我们按这个要求先在宜畔村东边约一亩
的二苗田建了一个,又在宜畔与朋岭交界田洞中间再建一个,当时由宜畔小
学师生(三年级以上)挖、扯除去禾根,铲平田面,再用石滚碾压而成为临时
的晒谷坪,立即投入使用。

  我们认为川这个办法定能多快好省的完成秋收任务了,可是事与愿违。
造成的损失较大,与颗粒还仓的要求相差太远。我们在晒坪上曾在五个点抽
样调查,发现每个立径10公厘的点里,均有谷子陷在泥土里。有的有5 7粒,
有的多达10粒以上。按此推算,一亩面积的临时晒坪,每脱粒一次就损失20
多斤。同时收回的谷粒夹杂有较多的泥砂。快是快了,却达不到好、省的目
的。此外我们检查第一天早上用大镰刀割的禾,发现谷粒脱穗落地的也不少。
如继续这样做,一亩田单脱穗落地的谷粒就有十多斤。真是不查不知道,查
了吓一跳。县委书记韦勋猷同志在一次会上见到我时风趣的说:“老黄忠呀!
不要费神总结推广“大镰刀”经验了,只快不好,干不得。”用大镰刀割禾
就这样终止了,幸好在全县范围内使用大镰刀割草的也不多,团此这个经验
也推广不去。后来人们都从这件事中送我一个绰号,叫“大镰刀”,一直沿
称至今。记得当时各乡、社为了争上游和避免居“下游”,设法加快割禾进
度中,有的搞突击抢收大路两旁的田禾,以报结束抢收之喜,对地处偏僻边
远的田禾再搞“补火”,藉此遮上级检查之眼;有由搞先割堆,后脱粒而报
抢收结束。临时晒坪在各乡社也曾搞点试验,实际是行不通,埋怨用临时晒
坪脱粒含泥妙太多。有的同志风趣地对我说:“大镰刀啊大镰刀,最好用临
时晒谷坪脱粒加工的白米煮两餐饭给您吃,真是大有嚼头哩!”

二、万只鸡场

  1958年实现人民公社化后我是自觉或不自觉地头脑发热中的一人。尤其
是在“一大二公”的精神鼓舞下,总想争先恐后地跑步进入共产主义。行动
上不仅积极主动地干,而且想方设法去“为共产主义而奋斗”。当年秋收后,
上级号召大搞副业。我们除搞养猪、养鸭外,还搞了个“万只鸡场”。当时
认为社员基本上家家户户都养有鸡,我们三个大队共办一个大鸡场完全是有
条件的。这是全县的空白点,应该开创个典型。11月底,我们在宜畔大队召
开三个人队党支部书记联席会议专题讨论了这个问题。我说人民公社大发展,
各方面都上去,集体养鸡也搞上去。办“万只鸡场”有利条件很多。大家也
说一是秋收后的谷尾,晒坪、村头、巷尾到处都是,可做饲料,二是鸡种各
家各户多少都有,每家提供一只鸡种繁殖后再还本;三是有天时地利,马路
屯生产队有一个小山坡,松树密布,有各种虫可供鸡食,如再加上人造虫,
养鸡更不用粮。有的人还说:野鸡无人喂养还可以生长,我们专人搞定会成
功。既养鸡又护林,真是两全其美。大家分析这些条件后,信心足,决心大,
于是与会者个个带头每人捐献良种母鸡1只。回去又分头开各支部委员会议,
共捐得28只(其中公鸡3只)。随后,各大队分头召开青年、妇女会议和社员
大会,传达上述精神后又捐得41只鸡。由于党团员和妇女领导骨干带头,加
上串联发动,不久共收到1500多只鸡(其中公鸡占10%)。“万只鸡场”的架
子便搭起来了。为了加强领导,还推闭永怀同志兼任场长,吴瑞凡兼任指导
员。鸡场所在地马路屯生产队队长韦景凡专任副场长,另派两个饲养员。一
个多月左右,发展顺利,有15只母鸡孵仔,一下于就增加雏鸡200只,到第3、
第4个月又增加700多只,还生了不少鸡蛋。此时问题来了,一是老鼠偷蛋,
二是野猫、黄鼠狼偷鸡;三是鹞鹰抓鸡仔。危害一天比一天严重,对此我们
采取如下对策:养猫捉鼠:养猎狗捕野猫;养飞鸽对抗鹞鹰。刚开始收到一
定的效果。半年后全场已发展到4000多只肉鸡、种鸡和小鸡。这件事还登上
了《宜山东风报》,大家都很高兴。正准备卖一批肉鸡给国家时,那知风云
突变,鸡瘟来了!不到20天,就死去2000多只。土药用尽仍无起色,从此大
家心凉了。加上管理不善,偷鸡之事不时发生,我们工作组又不能常驻研究
解决问题。结果这个鸡场便烟消云散了。社员捐献的鸡种归还了一部分,剩
下的无鸡归还,只好用松树顶数。

  回顾上述两件事,使我进一步明确了主观愿望违背了客观规律总是失败
的,一切事物的发展都是不以人们的意志为转移的,凡做一件事,要作科学
分析,不能顾此失被,不能蛮干。


《宜山文史》1989年总第4期(政协宜山县委员会宜山县志编纂委员会编,1989.12.)
第68-6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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