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苗儿青菜花黄---川西大跃进纪实

东 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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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让历史去作结论

  一九五九年八月十六日,毛泽东在庐山的别墅里奋笔疾书:庐山出现的这一
场斗争,是一场阶级斗争,是过去十年社会主义革命过程中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
的生死斗争的继续……

  建国以来,毛泽东在社会主义革命问题上与党内许多领导人屡屡发生冲突,
以至发展到“大有炸平庐山”,推翻他的路线、动摇他的权威,威胁他领导地位
的地步。他断然认定,推动历史发展的阶级斗争,已经转移到党内。他要向党内
的资产阶级宣战,并且“其乐无穷”地战斗到了他生命的最后一息。

  这是一个重大的转变,从此往后的运动,主要就是“革‘革过命的人’的命”
了。在温江专区干部中,谁是资产阶级代言人呢?

  一九五九年十一月八日,温江地委向四川省委送交了关于地委书记曾笳,地
委委员、农村工作部副部长申培林,地委委员、地委宣传部长景廷瑞的“右倾机
会主义错误”的报告。

  曾笳的罪状是:一、反对我国由小到大,由低级到高级的农业集体化运动,
攻击人民公社办早了,散布核算单位宜小不宜大,在广汉北外公社把土地、农具、
耕牛、包产权等下放到生产小组。二、反对大办钢铁,攻击大办钢铁要求急了,
得不偿失。三、攻击五八年农业大跃进是吹起来的,五九年大跃进又失败了。四、
以深恶痛绝的态度漫骂革命的群众运动。五、反对办公共食堂,背着地委把蹲点
生产队的公共食堂划小,把粮食分给个人。六、反对毛猪公养,把蹲点生产队的
毛猪分给社员,并分给社员自留地。七、不尊重地委集体领导、信口开河,发表
违反党的原则的意见。

  报告说:以上材料证明,曾笳同志是一个没有从根本上改造的一个资产阶级
知识分子,在民主革命时期马马虎虎混过了关,到社会主义革命进行到最后彻底
消灭资产阶级和小资产阶级私有制时,就暴露了原形。

  原形毕露的曾笳此时病倒在床,几个月同农民同吃同住彻底搞垮了他的身体,
脚肿了,多年的肺结核病复发。一次大吐血之后,被送往专区医院住院治疗。病
情稍有好转就挨批斗,作检讨。人人都必须揭发。童养媳出身的妻子宋立华也要
和她地主阶级出身的丈夫划清界限,地委副书记职务撤销,降为副专员。人们熟
悉的那位风风火火,口直心快的地委书记从此销声匿迹。

  农工部长申培林是老右倾,如今新账老账一起算:一、从一九五O年以来,
一贯对征购抵触,认为农民生活苦,鼓吹农民利益是国家利益的基础,民富而后
国强是办好社的关键。二、反对党在农村的阶级路线,主张依靠富裕农民,走资
本主义道路。三、鼓励发展个体经济,认为打击个体经济、发展集体经济是反动
的平均主义思想。四、反对总路线、否定大跃进,专搞阴暗面的东西。五、反对
党对农业生产的领导,强调因地制宜,取消国家计划。六、在反右倾斗争中态度
恶劣,坚持错误立场,毫无悔改诚意。

  申培林“否定大跃进”的重大罪行之一,是伙同曾笳在一九五八年底金牛坝
会议期间,调查李政委支持的那块万斤田。有趣的是,批判者谁也不说问题的关
键  到底是真是假,却翻来覆去的追究所谓“专找坏人了解”的“立场问题”。
下面是批判时的一段记录:

  申:关于去郫县调查一万零六百斤的卫星田产量的问题,去调查是形式,实
际上是去否定。因为乡干部弄假产量,他们还不承认弄假,坚持一万零六百斤。

  问:去之前你和曾书记研究过没有?

  申:打电话找过我。

  问:老曾咋个谈?

  申:他说,我说没有那么多,刘致台坚持说有那么多,他在省委和刘致台顶
在一起。

  问:去郫县调查,找受过打击的、落后分子,甚至地主都可以,是不是和老
曾研究过?

  申:和老曾研究,他说找干部、积极分子调查不行,乡上对他们已经作过布
置,找干部谈不清。

  问:不对……两次和曾书记谈了什么要交待!

  硬要他承认与曾笳共谋找受过打击的、落后分子、地主了解情况,他“死不
认账”。〖注1〗

  他是一个有独立思想,性格倔强的人。早在合作化运动初期,他就抱有不同
见解。身为农工部长的这些年,他一直在矛盾痛苦中渡日,他的整个农业思想都
和现行政策格格不入,却眼睁睁地看着事情飞快地朝他理想相反的方向发展下去。
曾经预见到的问题和灾难几乎都成为现实,丝毫不能给他以先见之明的得意,只
能增加身在其位,无力回天的痛苦。他对宋文彬的对上唯命是从,对下主观武断
颇有意见,于是上面就觉得他桀傲不驯;他对“积极分子”嗤之以鼻,于是下面
又反映他摆臭架子。

  那年头清醒的人并非就不幸,如果你清醒而又能审时度势、随机应变、能屈
能伸的话,说不定还有好事。怕就怕清醒而又执着,申培林恰恰属于这类。他
“态度顽固,猖狂已极”,在愤怒的声讨和疾言厉色的逼问下,可以长达半天铁
青着脸死不开口。由于态度恶劣,他成为批斗重点,从五九年十月到六O年三月,
整整斗了他半年!

  看着批斗他的人一张张青黄浮肿的脸,更坚定了他“顽抗”下去的决心。看
到他的脸一天天“胖”起来,腿抖得越来越厉害,宋文彬问:“你是不是病了?”
意思是劝他到医院去躲躲。他知道宋文彬的意思,他居然这样想:“这是大是大
非问题,再这样搞下去会饿死多少人?”

  他被停了职,和地专机关犯右倾机会主义错误的人一起,去罗世发的新民公
社“劳动锻炼”。临走,他给人们扔下一句话:

  “让历史去作结论。”

  宋文彬给宣传部长景廷瑞定了三个“右倾论点”:一是说“潮流真可怕”,
二是说经济规律是残酷无情的,三是说反右倾须防左。一开始整理的材料即按此
三点归纳罪状。景廷瑞申辩:“潮流真可怕”是省委宣传部的一个干部讲的,并
非他的发明;“经济规律是残酷无情的”是斯大林的原话;反右必须防左是党的
“七大”文件上写的,毛主席总结的。批斗者无言以对,不得不推翻另列罪状。
上报省委的文件称:

      宣传部部长景廷瑞“右倾机会主义观点是一贯性的,在社会主义改造和
    社会主义建设的几个关键时期,他都以右倾机会议观点和党对立”。其罪行
    为:一、一九五二年领导土改、镇反中右倾。三反运动认为斗争过火,“老
    虎”是逼供出来的。二、一九五三年认为粮食统购统销搞左了,到处搜集材
    料,把农民生活描绘得凄惨万状,叫嚣要“亡党亡国”。三、一九五六年肃
    反中为反坏分子开脱,使大批坏人漏网。四、认为浮夸风是党内外没有民主,
    干部、农民不敢讲真话,叫嚣“潮流真可怕”。五、到处叫嚣征购高了农民
    没粮食吃,认为干群关系、工农联盟可能会出大问题。六、认为以管理区为
    核算单位、生猪公养违反了经济规律,竭力主张以生产队为核算单位。七、
    认为目前应当反左而不是反右,对彭德怀的反党纲领表示“完全同意”。

  景廷瑞是专区地专级干部中唯一“政治测验”不及格的。读了彭德怀的意见
书后,“他迫不及待地赞扬完全正确,并表示完全同意。”也是唯一因“违反省
委批示”,擅自向下传达《党内通信》而受到批判的。其实他还没有像田家英那
样传达到社员,只是动作过快,在省委下令收回之前传达到了下放公社的生产队
一级。

  景廷瑞实际上一九五四年之后就失去了上面的信任,那一年他因为统购统销
一些地方收过“过头粮”导致肿病和死人大发议论,被狠狠记了一笔。那一年地
委成立常委,按规矩组织、宣传部长都应该进常委的,偏偏他这个宣传部长不是
常委,搞得宣传部的干部都掉了份。

  他自己也没个当官的派头,最爱跟农民一起干活,夏天老是一件脏兮兮的背
心,一身汗臭。一九五八年上半年他就带着宣传部的大部分干部到大邑安仁乡蹲
点,兼乡党总支第一书记,和农民同吃同住同劳动。他气力大,一百多斤的担子
挑起跑,连农民都佩服,而他要求干部们和他一样干,可把大伙搞苦了,累得晚
上脚都不想洗,用报纸擦擦脚上的泥就睡下了。有人发牢骚:“只要一根扁担,
一双筷子,其它都不要了”。食堂停伙时,他把自己的粮票送给濒临死亡的农民。
有一次他爱人田征来找他,从县上找到公社不见人影,最后在一个草堆边看见他,
正埋头啃一块黑糊糊的饼子。反右倾以后停职,他为“四十多岁就不能为党工作”
而伤心流泪。后来降职降级安排任工交部副部长,靠边站的日子过不下去,干脆
到下面和民工们一起修公路。一次宋文彬乘车路过工地,同车的一个干部发现了
他,说:“那不是景部长吗?”宋文彬停车一看,愣了半天才认出人来。

  反右倾运动是对合作化以来“右倾思想”的总清算,凡是在这期间有过“错
误思想行为”的干部统统“炒回锅肉”。崇庆县委组织部长魏立民一九五七年到
大划乡调查脚肿病时,说肿病至死的人是饿死的,差点脱不到手,同年兼任大划
公社党委书记,又因反映一九五八年产量不实被调离大划,责成反省。他不服气,
一九五九年大春收割时亲自到几个生产队组织收打,现场过秤。反右倾运动这些
老账都一一翻出来,被定为“严重右倾”。

  被“炒回锅肉”最有代表性的有两位前县委第一书记:一位是崇庆县委第一
书记张林超,一位是崇宁县委第一书记杨洪魁。

  张林超,山西芮城县人,前小学教师,一九四三年入党,一九五四年六月任
崇庆县委第一书记。上任尹始,正遇到崇庆肿病流行,人畜死亡严重,他调查的
结论是:粮食统购过多,营养不良所致。五六年合作化高潮和瞎指挥,导致水稻
减产,许多人怕给合作化“抹黑”,不敢反映,他亲自下去调查,证明减产属实,
打报告给地委要求减少征购。同时认为当年粮食产量下降,是因为合作化以前的
估产有水分,实际上证明了那几年统购统销是高估产、高征购,由于在粮食问题
上“一贯动摇妥协”,由第一书记降为管农业的书记。第一书记由性格暴躁语言
粗鲁,只有小学文化的许锐担任。大办钢铁时,全县抽调数万人上山,以后又要
再抽调两万人,他坚决反对,在取得曾笳的支持后,派人分赴各乡把上山的人阻
挡回去。反右倾开始时,许锐提出“处理”百分之三十的干部,张林超在他主管
的怀远地区,提出只处理百分之一点五的干部。

  保护别人结果是给自己罪加一等,从一九五四年的老账算起,他被多次批判,
又从管农业的书记降为管多种经营的书记。地位已是江河日下,但这一切没有动
摇他的信念。大部分时间骑着自行车在乡下工作,和社员一起劳动,回县上晚了,
就在食堂抓两个冷馒头,一九六O年他患了营养不良性肝炎,深深的忧虑和自责
使他无心躺下,以至发展到肝硬化,一九六三年底病逝,年仅四十岁。下葬之日,
崇庆县的大批干部群众自发前往送葬,许多人一进灵堂便泣不成声,有人写下未
署名的悼念长诗《我们的县委书记》。老百姓心中的那杆秤是公平的。

  被认为在一九五六年怂恿新华社记者喻权域写《风调雨顺的崇宁县为什么会
减产》的崇宁县委书记杨洪魁,一九五八年初被停了职。年底郫、崇两县合并后,
一直无所事事。这次被抓出来,列为郫县头号右倾机会主义分子大肆批斗,那篇
登在新华社内参上引起掀然大波的报道,也翻印出来作为批斗材料,罪名是“上
欺中央,下害人民”宣布撤职,降两级工资,下放劳动改造。

  县级以下的干部被打成右倾的,从地专机关到各县都有长长的一列名单。郫
县区级及公社党委书记第一书记中三类(严重右倾)、四类(右倾机会主义)分
子的名单中即有:县委宣传部副部长余俊修、农工部副部长、灵圣公社党委第一
书记孙茂安、文教卫生局副局长孙成周、粮食局局长叶成章、邮电局局长韩玉增、
陶瓷厂厂长兼书记党开国、郫县拖拉机站站长宋旭、公安局治安股长高发祥、农
水局副局长陈棋秋、胡孝村、酱园厂厂长王生广、竹瓦公社第一书记江吉福、县
委组织部副部长杨乃栋。〖注2〗

  叶成章的下场大概不出读者所料。虽然红光公社等假报入库经反复调查事实
确凿,并不能使他幸免。对他的批判完全是一幕丑剧,谁也不好意思开口说他坚
持揭露的不是事实,只好言不由衷、信口雌黄说什么“手续混乱”、“否定大跃
进的成绩”等等。然后,还要把他下放到报假之冠红光公社劳动改造,接受教育。

  一份温江专区“地专机关反右倾三、四类人员名单”,竟然开列了一百四十
名一般干部和工作人员的名字。其中有地委、专署各部门的干部、地区报社记者、
医生、护士、书店经理、事务长、通迅员、打字员、农技师、电影放映员、补电
影胶片的修片员、收发员、书记员、以及幼儿园老师。宋文彬的妻子,宣传部干
事石彬也在列,因为她回山西老家一趟,回来“散布”家乡尽吃糠菜。

  一九五八年底化名直言给毛主席、党中央写信的地委下放干部张慎,当然在
劫难逃。实际上“直言”的真实身分早就调查清楚,因为他反映的完全是事实,
当时公开讲这类话的又不止他一个,地委未作处理。信是省委转下来的,并加有
措辞严厉的批语,未处理就是一笔欠账,这次当然得一并还清。温江县反右倾五
级干部会上,张慎是重点批斗对象,一直斗到他语无伦次、神经兮兮。温江县委
急急忙忙炮制了一份“关于一九五八年粮食增产问题对‘直言’给党中央一信的
答复的报告”,上报地委并转省委办公厅和中央办公厅。

      化名“直言”给党中央一信,反映温江五八年粮食增产有虚假现象,公
    粮完不成,口粮不够吃……通过两次五级干部会议,肯定五八年大跃进成绩……
    证明了增产是实在的,直言的言论是没有根据的虚报。〖注3〗

  “右倾”分子形形色色,有的纯粹是照领导意图办事而倒霉的。地委宣传部
教育科副科长梁进学长期在大邑安仁下放。一九五九年五月毛泽东《党内通信》
传达后,他回到地委机关,宋文彬把他叫到家里,语气沉重地对他说:“去年产
量没搞清楚,地专机关下放在安仁有八、九十个干部,无论如何要把产量查清楚,
直接报告地委。”梁见宋语气诚恳,回去后就作了传达。秋收开始前,下放干部
分成三个组,选择好、中、差三个代表性的生产队分头负责,从开镰起,每一块
田逐一过秤划码,确实记载,收割完毕后统计,三个队平均亩产六百九十斤,梁
给地委作了书面报告。谁知国庆节后回地委便大祸临头,头条罪状就是这份“否
定大跃进成果”的钢鞭材料。批判中的强词夺理,荒诞无稽令人啼笑皆非。有人
揭发梁讲过“人民公社若干问题”,质问“人民公社有若干什么问题?”梁只好
解释,中央有个文件,题目就是《关于人民公社若干问题的决议》,我组织大家
学习过,如此而已。不久前,梁在安仁街上见到一个干部,因为无粮票买饼干十
分痛苦,便送了两斤粮票给他,批判中这个干部“揭发”了此事,也成了罪状,
因为“你若对粮食形势没有看法,怎么会给他粮票?”

  专区《都江报》记者李绍亭则是刹车晚了掉进深渊的。一九五九年十月,他
采访新津县的反右倾五级干部会议,发现“在批判右倾思想的过程中,个别干部
有左倾情绪”,如主张把社员“见缝插针”的土地收回,把下放的毛猪统统收回,
把划小的食堂并大,对已经批准以原初级社为核算单位的,重新恢复以管理区为
核算单位。回到报社便写了一篇题为“反右倾要防左”的稿件,自取灭亡,划为
四类。最终被定为三、四类的干部绝大部分被撤职并下放基层劳动改造,承受肉
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如李绍亭先是下放劳改,后又逐出地专机关,下放彭县山
中的一个矿区,他的爱人张玉如和两个孩子在矿区医院艰难度日。

  温江专区一九五九年十一月对县级干部(不包括地、专机关)反右倾排队,
四百一十三名县级干部中三、四类共计七十八人,占百分之十八点九。其中金堂
县三十一名县级干部中,划为三、四类的达十人之多。全区各县反右倾五级干部
扩大会,共到会八千零八十九人,划为三类的八百四十三人,划为四类的二百八
十一人,共计一千一百二十四人,占到会干部的百分之十三点九。继县反右倾大
会后,运动席卷全地区工厂、农村、机关、学校,受打击者数以万计,其中受批
判、处分者八千四百五十八人。〖注4〗

  十一月十二日,四川省委在《四川省关于省、地、县三级反右倾斗争情况给
中央的报告》中,豪迈地宣称:“这次运动斗争十分激烈,各级领导骨干受到不
同程度批判。人数之多,批判的深透,是解放以来历次运动中所没有的。”

  毛泽东在四月底的《党内通信》里刚刚讲过“老实人,敢讲真话的人,归根
到底于人民事业有利,于自己也不吃亏。而讲假话的人,一害人民,二害自己,
总是吃亏。”余音未尽,讲真话的人就来了个总吃亏。

  被打下去的不仅仅是一大批忠诚正直的干部,还有理性和正义的呼声,剩下
的是假话的一统天下和肆无忌惮的胡作非为。

  更大的灾难降临了。

〖注1〗《申培林交待与曾笳同志的一些活动材料》,一九五九年十一月十四日。

〖注2〗《郫县县级、区级及公社党委书第一书记中三、四类分子名单》,一九
五九年十一月。

〖注3〗《中共温江县委关于一九五八年粮食增产问题对“直言”给党中央一信
的答覆的报告》,一九五九年九月二十日。

〖注4〗《全区参加各县扩大会情况统计表》,一九五九年十一月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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