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光学

口述“三年饥饿”(1959-1961)之51

【民间记忆计划——口述:“三年饥饿”(1959-1961)之51】

口述人:姚光学(男,1945年出生,湖北省随州市殷店镇钓鱼台村村民)

采访人:章梦奇(女,1987年出生,草场地工作站驻站)

采访时间:2010年8月12日

采访地点:钓鱼台村,姚光学家中

采访笔记:

姚光学老人讲话语速快,方言难懂,一句话要反复好几次才能猜懂意思。他的家是上百年的老屋子,以前是牢房。看得出这位老人现在的生活不算富裕,用他老伴的话说就是“放牛的都翻了身,我们没翻身”。姚老人特别喜欢说“几造孽哦!”这是我们那边地方方言中常用的感叹词,指受过的苦是数也数不完。这位老人还有一句名言:“我们是那没(饿)死的几个……”

口述正文

吃糠屙不出

那我们记事……那我们记事(的时候)就造孽得很。老头得病,我的姊妹三个,我的妈加我的老头,老头得尿结石……那是赶上粮食过渡。那吃嘛?吃糠。那我一家人简直吃糠吃得屙,我老头(父亲)也搞掏,在肛门掏,我也搞肛门里掏,那可造孽得很。找不到几造孽哦!吃糠屙不出来,弄……弄那个签,在肛门中里掏。那可造孽得很!

刮榔树皮

五八年……我们四五年人嘛,十几岁,十三岁。那有么事吃的?吃那⋯⋯那个,榔树皮。绞成一锅,满动唤(满锅粘)。榔树皮就弄那个(刀)么一刮么,用刀子一刮,在树上去刮嘛。剐回来用豆盒子(磨豆子的)捣捣。冲冲捣捣,用箩筛烙成面,放锅里,用水一搅一煮嘛。一搅满鼓动转(弹溜溜),跟那豆腐脑一样,就喝那嘛,有嘛?

过年一家人舍不得吃

那时候真的没得么丝(东西)吃的。那六队的修那水库,头渠的就吃渣草嘛,渣草加两颗颗米嘛。么逼都吃了的,哎呀!现在这吃这么(多),再把那时候想下,那……那真是。那过年呐,吃碗饭咯端回来,一家人……一家人呐,饭舍不得吃啊。又搅到(倒进)锅里又搅到(加点)菜里煮到啊。没鸡巴说头,有么说头呢,那没死了的几个……人。这……我们真是,受罪受了(尽)的。

一家人去剜野菜

我一家人半个月领15斤谷用铁篓装回来的,那吃么?就没么丝(东西)吃!连糠连壳,么丝(全)都吃了也不够啊。你一家人都去嘛。一个人也去、两个人也去,都去嘛,都去搞嘛。那渡生活嘛你不去咋搞?剜野菜,那棉花叶子在那,那棉花叶子打回来在那晒到,晒到揉揉,揉揉再晒晒搞搞,放锅里煮得吃嘛。就吃那山上的野菜。你一家人都去嘛。一个人也去、两个人也去,都去嘛,都去搞嘛。那渡生活嘛你不去咋搞?剜野菜,那棉花叶子在那,那棉花叶子打回来在那晒到,晒到揉揉,揉揉再晒晒搞搞,放锅里煮得吃嘛。

读书也是去剜野菜

这我读书在那镇小读了鸡巴七天,读了一个星期的书。饿的没得门,跑回去了。一天二两米,在学校吃么?吃的二两米,老师就叫你去挖野菜,读么逼书呢!叫你剜菜,读了我跑毬了,没有读毬哩。读五年级读了一个星期我跑毬了的,没得么丝(什么)吃的。

五九年投靠五爹

那时一下搞到五九年我们就搬家搬到我们的五爹(家),那驮点东西去,我的东西哈(全)搬去了。五爹(家)搞搞(住),割谷的时候又搬回来。回来就是……那郭八爷,郭景山老头(父亲)。寛(抬)两个箱儿,跟我一挑寛(抬)回来的。末了(后来),叫马万兴找(和)刘万兴俩,大傻子二傻子,抬两个柜儿回来的。那是我的就是嫁妆,么也没得。哎……造孽得很!那人家没搬家的牢门老户的(生活)强点,我们搬家了的,么(什么)家伙都没得。那回来搞了吃食堂,在食堂里晃闪晃闪地。那时候东一出工西一出工的,那我们年纪也不大,吃个口粮,还要你出工。可造孽那时候!

队长跟小偷一样

那鸡巴戴明山,在四队住到,跑到五队当队长。黑了(晚上),挨门挨户的在门缝偷着看你吃得么家伙。看你有的是吃的饭呢、吃的菜,跟鸡巴小偷一样。我们那时候鸡巴跑到这里搬回来,搬明星(地名)又搬回来,屋里又穷得跟个鬼一样,么逼都没得刮的,有个么逼刮的哩。

修铁路饿死人

六二年修铁路。修铁路搞他妈的一两个月,人都差点饿死了。我们大队里饿死人还不是有,那时候。那修紫荆山还不是饿死人,饿死的有,饿死几个。我们三队的余兴发还不是饿死球了。死了没得劳力抬,我们俩帮忙找个娃儿、妇女,搞他妈几个人搞那土杆子在那把他弄出来。

数我造孽

我们生产队没得劳力的放牛,我一家放一生产队的牛。我那剜草,剜稻草,一剜掉到西湖里,那剜草去那河里剜。剜一点水,凌(结冰)得又滑,倒毬了,倒转来又剜。我骚(总)鸡巴病,数我造孽些。那时候我的兄娃儿还没长大,又是小娃儿。我跟(比)他大九岁嘛,数我造孽些。哎呀,现在就舒坦点。现在老了舒坦点,帮(享)胡锦涛的福,老了舒坦了呢又搞不到钱了。

(完)

原载:草场地工作站《民间记忆计划》(读取时间:2012年6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