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氏

口述“三年饥饿”(1959-1961)之35

【民间记忆计划——口述:“三年饥饿”(1959-1961)之35】

口述人:韩氏(女,1946年出生,河北省秦皇岛市卢龙县印庄乡长庄村村民)

采访人:岳明慧(女,1990年出生,天津美术学院数字媒体系大四学生)

采访时间:2011年7月28日

采访地点:岳各庄村



采访笔记:

按照家里的辈分,我叫她舅奶。她人很好,有7个女儿,一个比一个漂亮,也一个比一个优秀。舅奶平时很开朗,采访的时候最大的意外就是,将其那段时间(58年),她有时很严肃,说那时候真是苦,我没想到她这样的人曾经也经历这样的苦难,而且那时候的记忆在她脑中那么清晰可见,而且她是这三个人中最直言不讳地一个。

口述正文

      和牲畜一样啥都吃

那时候我才十五六岁,哪正经上过学啊!炼钢炼铁,大跃进,吃完动脚又动手,没黑没白的干,这干活,那干活。搞钢铁,齐家(大伙)搞,这个筛沙子,那个筛沙子,齐家(大伙)筛。那时候正搞高速化,吃大锅饭。

那时候穷啊!哪有粮食啊!那时候啥都吃呀,就和牲畜似的。种棒子吃棒子,种豆子吃豆子。那时候肚子大,吃不饱,九两粮食,张嘴就吃那点,都吃那九两。吃窝窝头吃五六个,现在五六个都够一家子吃。

那阵儿我真饿得没办法,就吃一小块饽饽。哪有东西啊。你留点粮食耗子窟都给你挖了,没有粮食啊。那阵儿山上野菜、野花都采着吃,树皮、落生(花生)皮、棒子皮、树皮、椿树皮、椿树叶、树叶,是花是菜叶都吃。要是吃到杨芽子那是好的,是东西都吃,就莲子就酱,那莲子(算)是好的,都吃光了。就说我和我弟冬天拣出来那个烂白薯吃,那可苦去了,可苦可苦的……(烂白薯)一人给三片,多了不给,哪有啊!山上一点东西都没有了,都采完了。那没有野兔啥的可以吃?野兔你没能力打,人家有枪的能,没枪你打到野兔子喽?吃不着,啥也吃不着,穷的跟梗儿似的。

干活打这么些粮食,打这么多亩地,都报上面去,完了底下没粮食吃。都水肿,人都吃肿喽,肿还好了喽(没饿死)!没有粮食吃,吃大锅饭哪有啊?

那时候真是饿得没办法,真就是比黄莲还苦。一年就是二斤油,一年一家子二斤油哪敢熬菜啊,他不敢熬菜。我就是二斤酱油渣子拌萝卜缨,就那么吃。

干部浮夸,老百姓挨饿

人家大队小队有能力的有粮食吃,老百姓哪有粮食吃啊。没说,大干部捞,小干部偷,会计拿笔勾。老百姓你勾你哪有那个能力呀。那队长,打不上来一百斤粮食,说打一百二十斤。然后国家就按照一百二十斤要,老百姓还有啥啊。他当队长可得有名声,得点奖。底下老百姓可受苦。

(完)

原载:草场地工作站《民间记忆计划》(读取时间:2012年6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