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平幕

口述“三年饥饿”(1959-1961)之34

【民间记忆计划——口述:“三年饥饿”(1959-1961)之34】

口述人:叶平幕(男,1932年出生,广东省河源市和平县彭寨镇寨下村村民)

采访人:叶祖艺(男,1985年出生,农民)

采访时间:2011年6月10日

采访地点:寨下村,叶平幕邻居家大门口

采访笔记:

    小的时候,我们家和叶平幕老人一家是近邻,出了家门口就能看见彼此。10岁那年,我们家搬到村子的另一个地方,平时除了回老屋看奶奶就很少回去,奶奶去世后这几年我更是没有回去过。所以,当我见到叶平幕老人,喊他时,他没有认出我来。待我说出我的名字后,他才“哦”了一声:“原来是你(这小子)”。我说想跟他聊聊天,并要在他家寻找安静的地方,但找不到,屋里的人说话声音太吵了。后来我把叶平幕老人带到邻居家,让他坐在镜头前,叫他跟我讲讲他以前的生活。平幕老人说以前有什么好讲的,就是耕田放牛了。接着他就不说了,沉默了。我也沉默了,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跟老人一起抽烟,唠家常,然后慢慢地他才讲起来。

采访正文

    人就跟被猪笼笼起来一样

    二十零(多)就入了社,二十二三就入了社,二十五呀,就入了社,娶老婆,孩子出世,一直都在耕田。唉,冇搞几(没搞头),是不是,这些老的全部都关成这样,不是耕田(就)没什么做的,不准做其他的。你以为像现在这样可以做什么,不准的。你爹跟我们一样的了,你爸能做什么也是下放之后,他才有活(自由),可以做其他东西,是吧。现在又不同,现在就爱(随)你做什么,总爱(只要)有本事,有钱,是不是这样?做生意要有本了,打工的就打工了,现在有工打了,哪里都可以去。以前哪里都不准去,没证明哪里都不准去,出街(赶集)都要打证明,那几年,紧的时候呀,出街,出彭寨街呀。冇几了揾到(被关得很厉害),被猪笼笼起来一样,那些人,你爸你妈那些人知道的,你爹就更是了。唉,那个时候,什么都扣死了,什么都做不了,人就跟被猪笼笼起来一样,天天在生产队里做工,当记分员,不准出。上面通知来了,你这个大队需要多少人出去,他(生产队)不肯,又笼住了,是吧,那里要你了,但他不放你出去。当时那人冇用的,总要你在家里耕田,人家敢放的,星丰放出了很多人,人家通知一来,他们就让谁去谁去。你这里不准的,一共才走了几多人,有工作的,有几多人呢,很少,不知啊冇两十只人,整个大队,要那些跟他们好的,他们才肯放你出,跟他们不好,他们不放你出。

我爷是硬给饿死的

那个时候最受苦,过粮食关,先先是粥,中餐饭,最后番薯片包数。你问问你妈,是不是吃了很多番薯片。我吃了七八担番薯片,也吃下去了,不够米吃呀,一年才放有半年粮,没有那些番薯片,你吃个屁,冇吃。你们小的时候,粮食不足就吃白饭,没有饿到,我的儿子就饿到了,也没有饿到他们,你要先给他们吃,他们为主呀,一盘的白饭,蒸了给他们吃,大人就吃番薯片了,跟一点米捞在一起,全是番薯片。所以话以前的人不长命,现在好得改革开放,一口白饭有得吃。我爷爷是硬给饿死的,六几年呀,他就是硬打硬饿死的。这里饿死了很多人,人老了,又有病,又冇吃,什么鬼也出呀,梁成,朱仔仁,我爷……两天就死完了,才两天呀,其他人我就不知了。到处都这样,不是一处地方,最坏就是那个时候,那个时候粮食紧张呀,全广东省都紧张,饿死多少人就不知了。

(完)

原载:草场地工作站《民间记忆计划》(读取时间:2012年6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