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难时期农村整社记实

作者:惠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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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简阳

一九六二年十二月五日,上午九时许,在简阳火车站告别了一些前来送行的同志,乘上了开往重庆的列车。此时,我的心情非常激动。列车启动后徐徐离开简阳车站,眼望窗外后退的景物,我情不自禁地念道:“简阳啊,再见了!”

车离站后,速度越来越快,铁路旁广阔的土地里,“八尺开箱”兼种、套种的麦子、胡豆、油菜等农作物,长势良好,片片嫩绿,闪过眼帘,令人喜心悦目,倍觉清新。它预示着社员们将会获得丰收,生活一定会得到改善,困难时期即将过去。

简阳,是成渝线上第一座县城。这里交通方便,地势险要。沱江从中穿流而过,两岸土质肥沃,泥沙地多,属经济作物区,主产棉花、甘蔗、花生、油菜、芝麻、药材和粮食等作物。只要政策对头,领导得当,经济恢复肯定很快,将来也一定大有发展。这两年中,我深深体会到:简阳的干部,除极少数喜欢搞极左的那一套外,绝大多数是好的。他们工作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简阳的人民,是纯朴、善良、勤劳、智慧的人民。这里,可谓物华天宝,人杰地灵,的确是一个好地方。在这两年的艰苦岁月里,我要感谢简阳的一些好同志和好社员,是他们在工作上、生活上给予我的帮助和支持,才使我比较顺利地完成任务、度过难关。从重庆方面得到消息,十月份我的调令已经下达,简阳方面也收到了。可是简阳方面就不告诉我,一再做工作,要挽留我在简阳。要不是为了重庆的那个家,如果我还是一个单身汉,留在简阳又未尝不可呢!

火车在飞速地前进着。坐在我身边的母亲,不时念叹着家:“我这出来几个月了,晓得玉莲如何啊,小燕长得怎样了啊!”这声音传入我的耳里,使我顿时陷入了沉思,想起了很多事情,鼻子一酸,禁不住掉下了眼泪:“两母女不会有啥,很快就要见面了!”我这样回答。然而眼睛却是迷糊、润湿的,想起几个月前她们母女来简阳的情景及我所见的模样:小燕身体瘦弱,大大的眼睛,高高的额头,聪明、伶俐、可爱的样儿浮现在我的眼前。她唱《小燕子》、《草原晨曲》、《红湖水,浪打浪》的歌声,仿佛还在我的耳边回响……

回想这几年,家庭四分五裂,四口之家,分住三处。父亲1958年去世以后,母亲孤独一人住在农村老家,无依无靠。1958年8月,为了让她不感到孤单,也为了帮我和玉莲带即将出世的第一孩子,我利用暑假,专程从北京回到邻水老家,雇几个人,用凉椅捆上斑竹棒棒,抬着母亲、挑着行李,历经苦辛,翻一座大山,步行二百余里,把身体虚弱、饱经风霜的母亲接到了重庆,让她同我爱人住在一起,相依为命……。

这几年,我要感恩感谢的人实在太多了。追溯过去,首先,我要感谢已故的父亲,是他对我从小就严格要求,劳苦培养教育,使我学会了不少农业知识和耕作技能,田里土里翻土除草、栽秧割谷、粗活细活、肩挑背驮,样样都能干,而且掌握了一些基本工,会使用刀、镰、斧、锯、推刨、凿子等工具,会编织竹篾器皿,会制作和修理木质简单农具,如锄把、扁担、扦担、扬叉等等,从而能够适应农村生产劳动的环境,能顺利地度过每次的劳动关,并立于不败之地。在干同一种活中,一些自称工农干部的人,有的在我面前望尘莫及,甘败下风;就连农村社员也刮目相看、称赞不已。我也要感谢我的母亲,是她教我从小会做家务事:会缝补、洗涤、炊事,等等,使我处在各种困难环境,能够应付和独立生活;更应感谢她帮我们做家务、带孩子,使新成立的一个小家庭有了生气,免除了我的后顾之忧,能在外面听从调遣,天南地北完成任务。当然,更不用说,我也要感谢自己的爱人,是她在家里,一方面完成“大跃进”繁重的工作任务,同时还要挑起家庭重担,把一切事情统起来,使老有所依、幼有所养,维持着小家庭的存在……

列车,飞速前进。不时,母亲又提醒我:“要注意车上带的东西!”我点头会意,环视一下,打量着我的东西:大小纸箱、木箱、皮箱共四个,被盖卷一捆,随身所带挎包两个。数目不少,但值价的东西却没有。单是书籍就装了两箱半,用的穿的破旧衣物一箱多;身边的两个挎包,一个装着母亲晒的七、八斤干红苕片,一个装着盥洗用具及日常生活用品。我怕丢的,倒是装在挎包内的笔记本、日记本,所以我一直把它们放在身边,不时翻一翻、写一写、记一记。

下午四点左右,火车到达了终点站重庆。我站起身来,舒了口气,心想:我又即将踏上新的工作岗位了。不知为啥,此时,我又回想起了工作团。近期,我们工作团的成员,不少人也和我一样,重新分配工作了。有的调回北京,有的调到成都,有的调到专区,有的根据自己的要求调回了本籍老家,还有一些尚在简阳等待分配。分到党校搞理论工作的,可能只有我一人。明天,我定要去重庆市委党校报到。

1962年12月5日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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