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难时期农村整社记实

作者:惠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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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偷”成群遍山坡

前几天,我们在山坡上听见一个放牛娃儿唱出这样的歌谣:“往年古怪少,今年古怪多:麦子没吊吊(麦穗),小偷遍山坡。”

今天(5月19日),我们和社员一起在地里耘棉花苗,见一行行的小麦吊吊被人割了,心里感到难过,也有些气愤。可是社员们却不在意,反把它作为话题,你一句我一句地议论开来。一位社员问道:“甘同志,你看今年多怪,麦子这么好,可就是不长吊吊。你是科学院的,可以研究研究是啥道理。”

另一个社员接着说:“你怎么不回答呢?依我看,肚子吃不饱是主要原因。你说对不?”

于是,其他一些社员也跟着说开来。

“过去古怪少,如今古怪多。过去小偷是个别的,如今小偷遍山坡。”“白天装好人,夜间就去当偷二。到处都是贼(读zuí)娃子。”

“去年八月间,六两(16进制)黄谷吃一天;连吃红苕藤也用秤吊,一把一把地发,老根根也不多添一点。日子过得真惨!有天晚上,七、八队的社员就不约而同地去土里偷红苕。这是拿着锄头,背着背兜,大张旗鼓地偷。先去的还笑着问后去的:‘你来干啥?’后去的笑着回答:‘我来捉小偷。’土里到处是人,二十多亩土里的红苕,一个晚上就没得了。”

“甘同志,你说小偷多不多?该多哈?”

又有人说:“甘同志,我们过去见了小偷很稀奇,也很气愤。只要哪里捉住一个,就追着去看,还想把这样的坏家伙打死,别让他再害人。可是现在到处是小偷,大家的手爪都不干净,只是程度不同罢了。现在捉住小偷,我既不想去看,也不想去斗了。”“在我们院子里,现在找不出一户人手爪是干净的。”

我一边听,一边埋头耘苗,陷入了沉思。忽然见旁边的麦子梢头,沙沙作响。抬头一看,原来有几个社员正在用手搓生麦子吃。我立即劝说:“不要吃生的。吃下去肠胃受不了,得了浮肿病不好医的!”而他们却一点也不理会。过了一会儿,才有个社员回答道:“管球它的肿不肿啊,活起做啥子,倒不如死了好些!”

我说:“目前生活困难是暂时现象,只要大家齐心,努力搞好生产,很快会好起来的。”

有个社员马上接过去说:“啥子暂时的啊!一年比一年不如。1958年尽肚子胀,1959年吃半饱,1960年吃不饱,割麦子是吃11两5(一斤为16两),今年(1961年)大忙时割麦子只吃10两多一点。日子越过越坏。去年死了很多人,今年恐怕死得更多了。再死,乡坝头恐怕没啥人做活路的了。”

我说:“你们吃生的,把麦子糟蹋了,完不成包产任务要赔产的。还不是害了你们自己。”

社员们接着应声了:“赔就赔,反正是不能超产的。”

“今年本来可以超产得奖,可是公社看见我们搞好了眼红,改数字,增加亩数,降低单位面积指标,从两头来卡我们。这样,随便怎样也超不了产。”

“过去几年,熟的都不想吃,哪个还吃生的?吃生的就从去年排头。”[4]

“上级不给熟的吃,我们只有吃点生的。上级硬要在收获大忙季节拿低标准给我们吃,我们就要吃个饱肚标准才干得动活。反正吃自己劳动的,没有剥削人。”

这时,有个小家伙叫道:“甘同志,你去看看:公共厕所那里面的好麦子成堆成堆的,用箩兜也装不完。这土里也有几堆呢,你来看看吧!”

其实,我早在山坡上、在各个厕所、茅坑里见到了一大堆一大堆的经肠胃而未消化的生麦子。成群的苍蝇,在这些麦子堆上面绕来绕去地飞着、爬着。就在这时,又见几个社员把麦吊上的麦粒搓下来在手上倒来倒去地吹去麦壳,一把把地往嘴里放,或者往腰间别的口袋里梭。虽一次再次苦口婆心地劝阻,还是劝阻不住。唉!它使我深深地体会到,古人所说的“民以食为天”、“饥寒起盗心”不无道理。

1961年5月19日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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