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９６１年初春，七分人祸三分天灾的困难时期，刘少奇主席回故乡湖
 南花明楼视察。没想到，少奇同志亲眼目睹电线杆上贴着张纸条，上书：“
 我们饿肚皮，只怪刘少奇，打倒刘少奇！”在狠抓阶级斗争的年代，这张“
 反动标语”着实让省市政府紧张万分。不到半天，案子侦破：是花明楼完小
 １０岁学生肖伏良书写。根据领导指示，学校决定开除肖的学籍，追究其班
 主任的政治责任，对全校学生摸底排队以防后患。然而，一直关心此事的少
 奇同志得知真相后，断然否决上述决定，并把肖伏良请来面谈，当听说肖一
 家吃不饱饭，妈妈得了水肿病后，少奇同志说：“小孩子天真无邪，把广大
 群众不敢说的话和盘托出，宝贵得很呀！”还说：“人家总是有牢骚才发，
 干部该骂才骂嘛。动不动就批斗、判刑，哪个还敢讲真话？！少一点惩罚，
 多一点体恤，才会有人人心情舒畅、生动活泼的政治局面！”肖伏良没想到
 ，他的“反动标语”受到表扬，还换来王光美领他去吃了一顿饱饭。
 　　我为少奇同志的雅量而动容……
 　　领袖的雅量源于对国情的了解对人民的挚爱。据少奇同志的机要秘书刘
 根德回忆，１９５７年春少奇同志视察河南新乡，听说发生了１００多名职
 工罢工闹事的“反革命事件”。接连几天，他找有关领导和参与罢工的代表
 及部分群众座谈，语重心长地说：“我们是执政党，如果我们不能处理好人
 民内部矛盾，那么就会逐步失去人民的信任和支持，我们就有垮台的危险。
 ”最后，当地政府为此案平了反，挽救了百余名工人的政治生命。
 　　在感动之余，我脑袋里跳出个“假如”。假如建国以来，我们党的领袖
 都有少奇同志的雅量，都有这份信任人民热爱人民的情怀，“少一点惩罚，
 多一点体恤”，中国该有多么灿烂的政治局面啊……
 　　近期陆续读完韦君宜的《思痛录》、戴煌的《九死一生》、季羡林的《
 牛棚杂记》、朱正的《１９５７年的夏季》。批了这帮斗那帮，光“右派”
 就抓了５５万多，全都“言之有罪”，全都中了“引蛇出洞”的“阳谋”，
 偌大的中国只剩下一种声音，“哪个还敢讲真话”，这才酿就了愚昧、荒诞
 、野蛮的十年浩劫。刚读完三卷本的《记忆中的反右派运动》，书中实录了
 大量“右派言论”。我的读后感是，若毛泽东能有纳谏的海量，采纳实施其
 中的诤言，中国也许早就“四化”了。遗憾的是，少奇同志的雅量难得，有
 雅量的少奇同志自己却落得个惨死囹圄。
 　　肖伏良有幸，因为遇上刘少奇的雅量。
 　　彭德怀们倒运，因为触犯了伟大领袖的龙颜。
 　　由此想到，“心情舒畅，生动活泼的政治局面”的形成，光靠雅量是不
 够的，而要靠健全的民主与法制。第一部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就规定了公民
 的言论自由、集会罢工等权利，但最终还是成为一纸空文，连国家主席刘少
 奇都被剥夺言论权，又遑论平头百姓耶！
 　　毛泽东说过：“历史的经验值得注意。”近来一大批反思“反右”、“
 文革”的书籍出版，这是我们党自信与成熟的表现，我为之庆幸。
 　　真话是否得以正常的流通，可以视之为民主政治的度量衡。本来说真话
 最简单，心里想啥就说啥有何难哉。却有真话难说的说法，似乎昧着良心，
 厚着脸皮说大话空话假话才容易，这真是不可理喻的大荒唐。可现实生活中
 又常常如此，这就得想一想，我们的社会肌体出了什么毛病。
 　　在民主与法制尚在健全过程中的今天，我们的各级领导是否可以多一点
 少奇同志的雅量？

( 1998年12月08日 南方周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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