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革命吞掉反革命,也吞掉老革命──专访《八九点钟的太阳》导演卡玛(4)

送交者: 幽灵游魂2004/03/02 13:36:56 [文革探索]
回应 ZT: 我不愿说这部片子表现“文革”──专访《八九点钟的太阳》导演卡玛(3) by 幽灵游魂 于 2004/03/02 13:33:53


革命吞掉反革命,也吞掉老革命

──专访《八九点钟的太阳》导演卡玛(4)

《多维时报》记者心远报导

多维新闻,2004年2月28日

  卡玛认爲,音乐舞蹈史诗《东方红》对于当时年轻人来说相当于宗教仪式。人总要追寻人生的意义,在当时社会上,年轻人只能靠这种东西来摆脱繁琐的世俗日常生活,希望升华到超凡入圣境界。在这种革命文化中,“上帝”就是所谓“历史规律”,让你相信时,就是一种非常强大的力量,比某种个人的迷信对人的控制还要深

  多维:当时中学的老红卫兵有不少,为什么您一定要专门花时间说服骆小海,宋彬彬?

  卡玛:不是我专门花时间说服他们俩,而是我花了很多工夫去说服很多人,只是他们俩被说服了!
  要想让人同意上镜头谈,一个是看他愿意不愿意说自己的事,还有一个是看他能不能够信任我们能够公正地处理他的故事、他对我们谈的话。有些人过去被媒体采访,原话被歪曲,就再也不愿意谈了。
  “文革”中打过人的人,唯一一个能够出来谈的就是杨瑞,她也写过书,叫做《吃蜘蛛的人》(Spider Eaters)。她非常诚实地、诚恳地谈到自己那时候参予打人。她说,当时一屋子人,别人都开始打了,自己打不打?在革命的面前是否经得起考验?是否英勇地冲上去?──“英勇”用在这儿来了!她怕被人看成是叛徒、逃兵。



《八九点钟的太阳》采访杨瑞。(卡玛提供)

  她说,在当时的气氛压力下,要想作另外的选择,需要更大的勇气,需要良心的力量。她认为自己应为自己的错误选择负责任。但是其他干过坏事的人,我就找不着愿意出来谈的──所以现在就是宋彬彬为那些人背黑锅。

  多维:解説词是谁执笔呢?

  卡玛:解说词不是在拍摄之前写出来的,不可能像有些人想像的那样先写成一个脚本,再将镜头往上对。大的问题我们事先列出来了,采访很多人,搜集了很多资料,但这个故事的架构是什么?一点影儿都没有,是拍摄的、搜集的这些资料,不断在告诉我们:结构在哪儿,故事在哪儿。我们解说词是在剪接片子时不断斟酌,画面和文字不断互相调整。





“文革”反思记录片《八九点钟的太阳》引起华洋观众越来越大的兴趣
图为该片三位导演兼制片人(从左至右):卡玛,白杰明、高富贵。(卡玛提供)

  论遣词用字的英文水平,白杰明比我们都要高,但是思想的商讨,哪一段怎么讲,是经过大家不断讨论,主要是我与白杰明,坐在那儿逐字逐句推敲;高富贵主要是在电影方面比我们强,但对中国的认识理解上不如我们两人。

  多维:你们采访拍摄的素材花了多少时间?

  卡玛:我记不清,几乎对每一个人都采访两天。我在约人上镜头采访之前,有一圈更广泛的采访,其中有些人我说服不了他上镜头,就没办法了。



●当时的年轻人靠什麽超凡入圣?

  多维:影片大体线索和结构是怎样的,你为什么这么安排?

  卡玛:片子的结构,主要是三个家庭。我们选择要考虑一个因素:他们的故事的跨度要比较大。像李锐和李南央这对父女,有一些很不平常的悲欢离合的经历──我们片子并不按照既定的“文革十年动乱”的格局,是以个人的故事,与大的历史背景发生联系的一种结构。李锐在延安整风时就挨整,到五九年庐山会议上又挨整,他的女儿不断努力跟他划清界线,直到最后李南央认识到她父亲的价值──整个跨度从四十年代到一九七九年,就能借这个故事说好多事,就比其他好多人的故事有更大的力度。



《八九点钟的太阳》采访前国家主席刘少奇的夫人王光美。(卡玛提供)

  再有遇罗克、遇罗文兄弟俩的遭遇──遇罗克在“文革”中被杀害,不能出来说话了,遇罗文出来说他们家的故事。另一个就是王光美和刘亭。

  虽然我总不愿意将人归类,我认为个人就是个人,每个个人都有自己新鲜的故事,即使与别人有某些相似之处;但是在我们的选择中,总得有某些大的代表性。譬如说,王光美和刘亭代表了共产党的最高层,遇罗克、遇罗文代表了政治地位最低的;还有中间的,他们都有不同的经历、遭遇。革命既吞掉了资本家的后代,也吞掉了老革命。

  多维:但是这三个家庭中,并没有那种认为自己天然是“革命动力”的先锋呀?

  卡玛:那就是骆小海、宋彬彬等人了。我们片子中有三个家庭做为主线,但还有其他的个人故事。



《八九点钟的太阳》采访当时红卫兵领袖骆小海。(卡玛提供)

  多维:使用“音乐舞蹈史诗”《东方红》的镜头和音乐,出于什么构想?

  卡玛:《东方红》是当时革命文化的一部分,是毛泽东个人崇拜一步一步发展的一个很重要的阶段:六四年推出音乐舞蹈史诗《东方红》,六五年拍成电影,对青年人有非常深的影响,许多人到现在还记得那里面的朗诵词。《东方红》是改写历史,再造历史的作品,在我们片子中用它,一方面是以一个具体的历史事件出现──告诉观众六四年发生过这么一件事;另一方面,它也起到一种象徵作用,象徵着历史被改写,被重塑,提醒人们领悟,在这么一种政治文化中,它起到什么样的影响;而我们在影片中,也是在设法再现历史,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应该警惕什么?昨天发生的事,今天再怎么讲,也讲不出昨天的事本身了,任何一段历史,再造重塑,都不是过去的那个时刻本身,回不到那个时刻,只能设法诠释那个时刻。那个时刻是立体的,我们的叙述层次再多,也不过是一些平行线。我们必须正视我们自己这个“文本”的局限性。



《八九点钟的太阳》采访原中组部副部长李锐的女儿李南央。(卡玛提供)

  另外,《东方红》作为革命文化的代表,对于当时的年轻人来说相当于一种宗教仪式──在某些可以类比的程度上,就像在教堂里听着管风琴,唱着圣歌一样。人总要追寻人生的意义,在当时社会上,人们精神上没有其它东西,只有这个,年轻人是靠着这种东西来摆脱繁琐的世俗的日常生活,希望升华到一种超凡入圣的境界。在这种革命文化中,“上帝”,就是所谓“历史规律”,“历史规律”这种东西让你相信的时候,就是一种非常强大的力量,你觉得你是不能违背的,比某种个人的迷信对人的控制还要深。历史规律,历史舞台,再现历史……这些深层的内容,都是我们引用音乐舞蹈史诗《东方红》的用意。

  多维:你们想通过这部片子达到什么意图?

  卡玛:我们通过这部片子如果能提出一些发人深省的问题,能够引起更多的人对这段历史的关注,讨论,就达到目的了。我们的目标并不是很高,好像我们掌握什么别人不知道的真理,我们要去传播什么……我们没有这个。我们只希望有包容多种声音、包容多种经历的历史表述,将这个时代发生的一些事情和人们的思想历程再现出来。如果有人从中得到什么启发、收获,使他知道了一些原来不知道的事,想到了一些原来没有想到的观点,那就更好,那就算是“喜出望外”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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